重提“官僚主義”

“給民作主”、“為民作主”、“替民作主”都不是真正的、現代的民主。而真正的、現代的民主，主要的特征只有一個:民是主!

今天人們常提的貶義詞是“貪污腐敗”、“官商勾結”或“虛假政績”等等，對“官僚主義”一詞卻很少使用，甚而沒人提起。殊不知官僚主義不僅是壞東西，而且與上述的種種不良現象或丑惡行為都是近親。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開展了“三反運動”，第一次把解決“官僚主義”的問題提到日程上來。不過，那時對官僚主義的態度仍較溫和，遠遠比不上對貪污的打擊力度大。大多數人認為:官僚主義無非是脫離群眾或擺擺架子、打打官腔而已，總之是“人民內部矛盾嘛，不必興師動眾地去整”。

然而問題沒有那樣簡單!

約二十年前，我就寫過一篇萬字以上的長文《官僚主義有時意味著血腥》，舉的是列寧去世后斯大林當政和延安時期康生等人借“肅反”之名殘酷整人的例子。期間(尤其是斯大林時期)被殺死、被冤死的革命同志太多太多了!這都和官僚主義有關。

官僚主義的主要特征至少有四:一、特權膨脹，唯我獨尊，任人唯親，甚而達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二、行為不受監督，不受法律和道德約束，將無忌的惡行、丑行都予以合法化;三、只追求地位、頭銜、名利的自保或遷升，將對公事、民事、正事的不作為視為正常;四、媚上凌下，而且借此結成關系網。這就是官僚主義!

還有一種官僚主義，就是因人設事。如某些官職、某些部門機構和團體本來是多余而無用的，只因為照顧某個人、某些人的面子或利益需求，就為其弄個官位，弄個衙門。結果是在一個正職之外，常常附設一大堆副職、閑職。這些人一經閑了，就必然刻意強調自己的“存在價值”，強行造事或無是生非，給社會添亂。某些部門或地方，干部比職員還多，官員比平民還多。他們越“忙”，社會越累，百姓越煩。

幾十年前也曾有過既革命又進步的理念:“任何人只有社會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或曰“都是為人民服務”。外國的先進理念是:“官員都是由納稅人養活的，至少要為納稅人負責”。可惜那樣的理念，實現起來很難。在曾是小農意識、小市民意識汪洋大海的中國，實現起來就更難。好像當官不作“老爺”、不發財、不逞威風，就不如不當官。這樣的積習太深太久，官僚主義就成了最合理合法的“主義”。

我們倡導“以人為本”，努力建立和諧社會(官民和諧是重要標志之一)，離不開這樣的基本共識:官僚主義是很丑的東西，必須將它視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當然，形成這樣的覺悟既要靠官也要靠民。官不要一經當官就本能地以“民上之人”自居，應將“愛民如子”上升為“愛民如母”。而民，也不要見了官就習慣于稱其為“大老爺”，自稱“小人”。我們必須正視:今天的官僚主義仍站立在厚厚的土壤上，安享在舒適的溫床上。為此，不僅要改變、拆除官僚主義的土壤和溫床，而且要培養和強化官僚主義的天敵，即真正的民主體制和民主意識。“給民作主”、“為民作主”、“替民作主”都不是真正的、現代的民主。而真正的、現代的民主主要的特征只有一個:民是主!

當官本身不值得非議，而值得探究的是當官構成了一種“主義”即官僚主義。什么是官僚主義?就是把當官視為一種基本的或根本的(乃至唯一的)價值取向、行為趨向以及審美標準，甚而當成上寵下畏的資格，從而只關注自己的謀私得逞而不理會民眾的暗中咒罵。

總之，官僚主義臭得很，必須扔到垃圾堆里去!

(作者系首都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著名作家、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