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鐵作品及評論

{作者簡介｝老鐵，男，原名郁建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行過醫、學過文、招過商、從過政，現在江蘇昆山某文化部門工作。文學創作以詩為主，兼及其他。曾因工作原因，停筆12年，2002年“重操舊業”。

{評論｝老鐵詩的詞語在質樸之外彰顯出智性和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有時候是黑色的。老鐵在詩中完成了他的詩的生成必須的看見，想像和詞語的智性的組合，以及對存在輕微的揶揄或調侃。(柳宗宣)

日全食時，看到

柴王弄的黑

雖然有雨、有云，天還是黑了

之前，似乎看到

太陽被咬去一點，咬掉一只耳朵

直至整張臉孔

此刻，只看到柴王弄的黑

蒼老龐大的建筑群

開始返回到童年

擦皮鞋的孩童返回到媽媽懷里

一對情侶，從上島咖啡出來

返回初戀。那些冬青、樟樹

枝椏上的鳥鳴聲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筆劃里

尋覓返回的路徑

弄口，一支電桿

又重新站起來。一個與黑同色的孩子

奔逐著。他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

也許他從聰明弄拐進柴王弄

登上糊涂樓，作獸驚歸巢狀

然后在一臺電腦前

聽《長江之歌》，看日全食

從重慶看到武漢，再看到昆山柴王弄

從五歲一直看到五十歲

我想把這個夜晚

修改成白天

一顆星星，從緊密團結的黑夜中

擠出來。另一顆星星、又一顆……甚至

一群星星尾隨而來。像一個個

叼著煙卷的男人

離開了枯燥的情感劇場

此刻，我正面對一片湖泊

輕撫夜晚的一點點波動

現在，與這片湖泊相關的只剩下

星星和黑夜了

我想把這個夜晚修改成白天

先把云朵涂上色彩，把子夜換到黎明

小心翼翼刪去所有黑色

再刪去所有形容詞。把那些

叼煙卷的男人，安插在每一段落后面

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繞圈的黃昏

攜著妻子的手，先繞糊涂樓一圈

再繞畢廳和柴王弄

一定要把聰明弄繞進去

沿著南后街上塘

重溫“一弄十進士”的故事

繞東塘街的繁華，西塘街的寧靜

半山橋的擁堵

再把馬鞍山路、假日山莊

大西門，甚至整座城市

滿城夕暉也繞進去

然后，將即將來臨的晚年繞一圈

再繞中年和青年一圈，從容淡定一點

最好把少年和童年也繞進去

包括柴王弄口的一支電桿

支河塘畔的一個土堆、一棵老樹

能聽到蟋蟀和青蛙的鳴叫聲更好

記住，要堅持不懈繞下去

并且用右手緊握妻子的左手

就像我們，被城市和農村緊緊握住

讓城市的農村部分

和農村的城市部分

溫情糾纏

我相信那些飛翔

或者爬行

凌晨，妻子看見，許多爬行和

飛翔的動物，依次是:蜘蛛

蝴蝶、飛鳥和螃蟹

它們，沐浴著粉紅或者淡綠

……從眼前掠過，在卯時的

段落里，淡入淡出

妻子說，她很驚訝，也很興奮

并且直起身，用手去抓捕這些精靈

但有點遲疑，因為害怕

她說得跟真的一樣，就像她的

腰椎骨折一樣真實

我相信她的描述，相信那些

真實的飛翔和爬行

相信那個時段、那個位置，妻子

真的看見了那些

飛翔或者爬行

如此寧靜的糊涂樓

太陽，以“酷熱”為主題

侵占江南，侵占鹿城

柴王弄的每一幢建筑的磚瓦門窗

每棵樹的枝葉根須

每平方公里每平方米每平方尺

每寸土地如此寧靜

糊涂樓周遭，寧靜，整齊而均勻

有點傳統，有點夸張

風聲鳥聲腳步聲車喇叭聲

小販的吆喝聲和嬰兒的啼哭聲

在寧靜中瞬間融化

如此寧靜的糊涂樓，

門外一對石獅子、門內一塊石頭

四樓一個寂寞的詩人

正在涂鴉一些簡單的文字

把定語放在名詞前面，把動詞掛在

狀語后面，反反復復

就是搞不出一丁點兒動靜

無伴奏舞蹈

這個夜，記住了你的翩翩起舞

沒有音樂，沒有伴奏……因為“沒有”

所以，記住了你

記住了你的“無中生有”

腰肢、發辮、目光……

幻變成了音樂元素，抒情地

抽打夜色。笑靨似甜甜蔗糖，自瘦削雙肩

緩緩流淌，隨歲月潮水，向后退卻

這個夜，在西山，太湖邊

一個普通的院落，記不住那個旋律，

卻記住了你

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

一塊石頭

有它自己的想法

一塊石頭，沒有眼睛、沒有鼻子

沒有耳朵、嘴巴和四肢

它是大山的一部分寂寞

從西山來到糊涂樓

它實現了從一塊石頭到一座山的

角色轉換。它是出色的

不會說話也不會行走

但有視覺、嗅覺和聽覺的一塊石頭

此刻，在糊涂樓大堂端坐著

面對聰明弄、樓前車流和相向的

人流，面對川流不息的漢字，它突然

有了一點點自己的想法

我在你的夢里

做了些什么

我入你夢了，就像你的短消息

突然進入了我的屏幕

那是一個有課桌椅、黑板、課本……

沒關門和窗的夢?是一個

球場上吶喊聲四起

河埠上夕陽斜照

葡萄架下笛聲悠揚的夢?

是一個在你發辮上

抒情晃悠的夢么?

我不知道，是怎么入你夢的

在那個夢里，我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也許，我正從糊涂樓下來，面朝聰明弄

取道柴王弄、東塘街、西塘街

進入了那個夢

這是我常走的路

突然想起向日葵

突然想起向日葵

想起那些花瓣細碎

葵頁煽動火苗，輻射著光芒的

向日葵;那些裝飾麥田和眼睛

裝飾藝術之門心靈之窗的

向日葵

也許很久沒見著向日葵了

就會突然浮現那種

面對陽光的虔誠，那種

對太陽的另類表達

突然想起的東西

蟄伏于記憶深處

需要一點陽光或者溫暖

我真的是突然想起

向日葵的。因為很久沒見那一輪

凡高式的法國太陽了

很久沒見

那一輪被格式化了的

中國太陽了

真的很久沒見向日葵了

盡管我們喜歡嗑瓜子

讓一盤完整的向日葵

一顆一顆缺失。但我們確實

很久沒見到完整的一盤向日葵了

忘記或者想起都非常正常

正好

走到西塘街亭林路口

紅燈正好滅

綠燈正好亮

三輛車，南北相向而過

紅色黃色和藍色

正好三原色

他們，緩慢行進中擦亮對方

交錯中，打開車窗

正好都認識

這是有可能的

風漸漸大了

有如我們想像的那樣大

它把一切都吹空了嗎?

這是有可能的

搭載短消息中的

最后一個筆劃，能降落在你

名字中最艷紅的色彩中嗎?

這是有可能的

風取道我的短消息，偷渡至

你想像中最隱秘的段落

它能迅速返回嗎?

這是有可能的

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可能的

多元化，像一棵樹

肆意生長，長枝長葉

極有可能無果

(選自詩集《老鐵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