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

老李是公司里的保潔工。一天中午，他走進經理室去收拾桌面上的飯盒時，幾個吃過工餐的員工正在欣賞經理新買的一條白金鑲鉆手鏈，嘴里發出嘖嘖的贊嘆。

老李一邊瞟著那條閃閃的手鏈，一邊仔細地收拾著殘羹冷炙。處理完衛生，老李拎著一個黑塑料袋正準備離開，一位員工急急地趕了過來，要他到經理室去。

進了經理室，老李立即就注意到經理的臉色很難看。

經理說:“我的那條準備送給夫人的白金鑲鉆手鏈突然不見了。剛才，也就你們幾位出入過，希望你們哪位‘撿’了，現在拿出來還給我，我既往不咎。”

幾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紛紛表示自己沒拿。有的人信誓旦旦，甚至以工職做保證。

經理說:“我可不是誣陷你們，剛才你們都看到了那條手鏈，你們傳看了以后，我可就放在辦公桌上了，對吧?”

“是的，是的。”大伙兒一個勁兒地點頭，好像頭點的厲害就表明了自己的清白。

“可它現在不見了，這肯定是你們其中的哪一位拾去了。”經理一直不說偷，他希望在措辭上給那個拿手鏈的人一點面子。

誰都肯定那條手鏈是其中的一個人乘人不備“順”去了，但誰也不敢肯定誰。最后，一個人表示，互相搜身。

搜身的辦法立即得到眾人的響應。沒等互相搜，有的人就立即將自己的衣袋翻開，錢包等打開。

“我不!”這兩個字很輕，卻清晰有力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鼓。眾人驚訝地將目光投向說出這兩個字的老李。

老李的臉漲得通紅，他左手將一身臟舊工裝上的兩個衣袋里子翻了出來，右手緊緊地捏住那個鼓鼓的黑塑料袋，神色窘迫慌張。

眾人似乎豁然開朗，將探詢的目光投向經理。

“是你撿的?”經理問。

“沒，我沒偷。”老李自己說出了偷字。

“我沒說你偷，是你撿的就拿出來吧，知錯就改，我不怪你。”經理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我真沒撿，真的沒撿。”老李蒼白地辯解著。

“那你為什么不同意搜身呢?”

“我……我就是不同意搜身，這是侮辱……侮辱人格!”老李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經理臉上的表情再也掛不住了，他端起茶杯的手在抖。

“是你偷的，一定是你偷的。你這樣反害得我們不清不白”。有人憤怒了。

當有人準備上前強行搜身時，老李竟擺出拼死的架勢:“你們誰動我，我就撞死在這里。”

為幾千元錢的手鏈要鬧出人命可不是小事。經理顫抖著手拿起電話準備報警，就在這時，老李一步跨出了門，他邊走邊喊:“別逼我，我沒偷，我不許你們侮辱我。”

望著老李的背影，經理憤怒地吼道:“老李，你被開除了!”

隔了兩天，經理見桌邊的廢紙簍已滿，準備去倒掉。端起紙簍，紙屑間，有東西閃亮。經理一驚，伸手提出，果然是自己的那條白金鑲鉆手鏈。經理立即想到老李，知道自己錯怪了他。唉，這個邋邋遢遢的老李，為了一點尊嚴竟如此傲慢，真令人難以理解，也令人十分起敬。這樣一位有人格尊嚴的人，公司一定要請他回來。

經理決定親自去請老李回公司上班，也好當面向他賠禮道歉。

穿街過巷，七拐八彎，在一片擁擠破敗的棚戶區，經理終于找到了老李的家。走進低矮昏暗的屋子，老李正在服侍癱瘓在床的妻子。經理說明來由，真誠地邀請老李回公司上班。老李也接受了經理的道歉。

一番噓寒問暖。臨走，經理順口問了一句:“老李啊，這手鏈真不是你拿的，干嗎不同意搜身呢?差點兒弄了大誤會。”

老李的雙眼忽然就潮濕了，他突然緊緊抓住經理的手，哽咽著說:“我哪是怕你搜身，我是怕你當眾打開我手中的黑塑料袋啊。”

經理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看我這個家，生活艱難啊，我每天是將你們快餐盒里吃剩的飯菜偷偷拾回家啊。”

作者簡介:方華，筆名泥人，1964年出生，發表中短篇小說、詩歌、散文等千余篇(首)，著有詩集《藍—泥人詩選》，作品入選多種文集，獲多種獎項。安徽巢湖市作家協會會員、攝影家協會會員、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安徽皖維集團文協主席，皖維報社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