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外九首)

光在枝葉間跳躍，那絢麗

浮在表面

我越來越趨向

葉的背部，那暗淡，那隱蔽，那對見與不見的抗拒

我們的愛

我們的愛，更多時候

散落在地板上、椅子上、床上

一堆元音字母，和兩個樹杈

我們都曾那么狂熱于

字母的組合，以及樹杈擺放

的位置，并且樂此不疲

極少數情況下，我們也會像

兩棵完整的樹，緊挨著，交換彼此

的呼吸，很虛弱，卻又一本正經

而當我們的愛，變成記憶

就顯得那么不可靠：樹干上的

疤痕在消失，嫩綠的枝葉在枯黃

癡呆癥

——兼致石頭

時代讓我遲鈍

那些過往的

和正在經歷的

城市面目 模糊不清

少女們給我生存

下去的借口

我感謝她們

又最終將我拋棄

繼續我的手藝

繼續在往羅馬去的方向

開辟一條新的大道

似乎是多么無知

似乎是多么遙遠

相對于時間

青春是微不足道的

只是癡呆癥的少年期

比喻

我把老虎

關在一個比喻里

它的好奇心

剛適合比喻的空間

當認識到本體

無法用喻體來打開

它開始煩躁不安

來回走動，漸漸走入另一個比喻

我在那個比喻里

看著它進來，恐懼，卻無處躲避

朗誦會

北方人仗著國家

賦予的優勢

慷慨激昂

結束他的語言之旅

南方人開始在

音節的迷宮里繞

而英語老師

在表揚北方人和

糾正南方人的錯誤中

時不時地顯露一下

她的非漢語

在杭州

——再致XM兄

杭州是塊好綢緞

他們都在織布，把鳥語

花香織進去，把江南的風濕病也

織進去。織進去秀美

女子的手，溫文爾雅的酒

你是一個好鐵匠

能把雨水打出閃電。打在

腐肉上，發出“鐺鐺鐺”的

聲響，震得織布機打顫

最后打在綢緞上

杭州，就碎成了聾子和啞巴

——兩半

衰老經

去年今天，我在安徽

啤酒一杯杯

一杯杯地干啊，杯不停

而現在一喝就醉

而現在一醉就落淚

彈指間

南北相去八百里

只八百里啊，卻物事人非

婦女會

婦女們團結在

菜市場周圍

談論著股市的天氣

對一個家庭

風濕病的影響

談論著丈夫的性

功能和孩子的成績

一樣毫無起色

談論著月經

也像自己一樣

沒到年齡就提前下崗

談論著日子啊日子

皺紋爬行的速度

比溫飽奔小康

還來得快

正月初六·情人節

一種天氣在陰郁

寡人一個

找太陽，辯不清東西

兩行樹木在過去

情人兩字

隨大霧，看上去模糊

造句，造句

我從北往南

它由有到無

日子，日子

昨天是初五

今天是初七

1985年

一

如果讓我回憶，我會寫下這些話：

1985年，陽光和煦

田野上莊稼安靜地生長

課堂里讀書聲朗朗

百姓們在溫飽中安居樂業

沒有疾病

和死亡

可以常看到

一高一矮，兩個人流連于河畔

一個提著竹簍

一個背著漁網

二

如果回憶可以虛構，我更愿意這樣寫：

1985年，陽光和煦

我提著竹簍

爺爺背著漁網

一高一矮，兩個人沿河畔彳亍

三

如果可以不回憶，而只是說出一個事實

那么我愿意忠實于自己的所見：

1985年，陽光照在

快樂的人身上

田野上的莊稼耷拉著腦袋

遠處課堂里傳出讀書聲朗朗

而我沿著河畔

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

只是為了能遇見一老一少兩個

一個提著竹簍

一個背著漁網

小荒簡介：小荒，原名張翔，浙江衢州人，1979年生，寫詩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