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編輯惹來“寶馬門”

一個傳聞是，責編蔡小姐開上了寶馬……這當然不是真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因為“杜拉拉”，員工們在2009年獲得了不錯的收入。

一個傳聞是，年輕的圖書編輯蔡明菲小姐，開上了寶馬……

“這當然不是真的，她現在還坐地鐵上班。”王勇，蔡明菲的上司，北京博集天卷常務副總經理第十次代她回答了這個問題。傳言塵囂日上，由于制作了包括《杜拉拉升職記》、《浮沉》在內的一系列暢銷職場小說，這家公司已經成為了圈內的神話。

王勇不否認，因為“杜拉拉”，員工們獲得了很好的收入，作為責編的蔡明菲當然更是如此。2009年，博集天卷的發貨碼洋達到了2億，作為一家人手不多的民營圖書公司，這是一個天文數字。

網上掘寶

奇跡開始于2007年8月。王勇無意看到和訊博客里轉帖的一篇小說。這個辦公室題材的故事，講得活靈活現，有點自憐，有點自嘲，主角叫杜拉拉。

他聯系上了帖主李可，雙方一拍即合。當年9月，《杜拉拉升職記》上市。

博集天卷給“杜拉拉”最初的定位，是有職場元素的時尚女性小說。“當時還沒有職場小說這個明確的概念。”公司之前出過一本名為《狼商》的小說，涉及中興、華為等企業的內幕，類似的還有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年推出的《圈子圈套》系列。這幾本書都是男性視角，偏重商戰題材。而對于“杜拉拉”，責編蔡明菲首先聯想到的是2006年大熱的電影《穿Prada的女魔頭》，在美國，電影的原作同名小說同樣是一本主打時尚旗號的暢銷書。蔡明菲設計的封面借鑒了電影海報—高跟鞋，一雙女性的大腿，配以粉紅色的底色，撲面而來的香艷。

10月是圖書的黃金季節，“杜拉拉”淹沒在一眾時尚小說里。2007年10月中旬，王勇坐不住了，他下令撤回市場上所有的存貨。“這本書有潛力，但我們的定位有問題。”粉紅色以及大腿太過誘惑，對于上班族來說，可能很不好意思拿著這本書在地鐵里閱讀—這等于排斥掉了很大一批讀者，尤其是男性。

重新包裝的“杜拉拉”被定位為職場、勵志小說。封面換成了干凈利落的白底紅字，中性、積極，還加上了紅色亮眼的腰封—“她的故事，比比爾·蓋茨更值得參考”。

“賣書不像賣汽車。賣汽車，你的人群很明確，你知道直接把廣告做到哪里去就行了。但賣書不是，尤其是一本類型全新的書，你的讀者可能在任何地方。”王勇說。

只能用笨方法。他要求發行部的員工每人每周至少盯兩家賣場，保證書放的位置準確—放在職場勵志類小說、而非女性文學時尚讀物，并且在書店顯眼位置布置碼堆。每位大區經理出差時都帶上“杜拉拉”，向客戶以及客戶的公司推薦。當當和卓越也是攻克的重點。“城市白領，尤其是一線城市的白領更加習慣網上購書。”

2007年11月，《杜拉拉升職記》首先在當當網開始熱賣。首印的15000冊在一個月內售空，12月1日，博集天卷謹慎地加印了同樣的數目，12月18日，再次加印2萬冊，然后是3萬、5萬、10萬。

“國外一直有成熟的行業小說。我們發展到現在，商業社會已經逐漸成熟，職業人群也有了，卻缺乏這樣的作品，8000萬職業人沒有他們的代言人。”王勇認為，這與出版市場的發展也緊密相連。以前的讀者選擇很少，只能“被閱讀”，而現在，豐富的出版市場讓讀者擁有了更多的選擇權，讀者也更加了解自己的內心需求，于是—小人物、靠個人奮斗謀生、取得一定的成功，他們自己的故事出現了。

王勇并非意識到職場小說潛力的第一人。2005年，一本名為《圈子圈套》的小說由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作者王強，畢業于清華，從底層銷售做到國際軟件公司中國區總經理，退出江湖寫下了厚厚三本商戰內幕。長江文藝出版社的編輯尹志勇搶下了這本書第二三部的版權，2006年8月，他帶著王強在北京 王府井 (行情 股吧)書店做新書發布會，事先他還擔心沒人會來，結果，發布會現場被熱情的讀者擠滿了，他們大多都是在職場打拼的公司人。

尹志勇的想法是，借著《圈子圈套》的風氣，一口氣出一個系列，打造長江文藝的職場品牌—但這只是他的理想。

“稿源是最大問題。”尹志勇說。其他的文學作品都可以創作，比如青春文學、盜墓、穿越，發掘一個作者之后，他一般都可以源源不斷地寫下去。職場文學則相當依賴寫作者的親身經驗。但是優秀的職場人有幾個愿意寫小說？即使寫了—還要正好被你發現。

用瘋狂來形容各家出版商對于職場小說稿源的爭搶絕不為過。2008年4月，當博集天卷的編輯張應娜看好天涯網上一篇剛開了頭，名叫《浮沉》的小說時，已經有20家出版公司先于她聯系上了作者崔曼莉。憑借出版過“杜拉拉”的優勢，博集天卷在艱難的談判后，最終拿下了這部書的版權。但在2009年夏天對《做單》的搶奪中，他們失敗了。

作者胡震生此前是IBM的金牌銷售，他自身就深諳銷售技巧。與出版商談判那天，他把幾家出版公司的人約在同一家咖啡廳的不同包間里，博集天卷和幾個對手不動聲色，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因為之前都為他這本書做過大量前期準備，心理上大家都覺得輸不起。”胡震生正是利用這一點，最后高價簽給了沈浩波的磨鐵文化。

這本書起印20萬冊，版稅10%以上—對一個新人寫手來說，這是絕對的高價，胡不愧是金牌銷售。

延伸的鏈條

在當當上搜索“職場小說”四個字，可以獲得465個結果。而一年前，這個數字僅僅是87。2009年1月，就有17本新的職場小說進入了市場的搏殺。只需花費25－35元，讀者就可以獲得一份全新的職場體驗—然而，職場里真的有這么多新鮮事嗎？

“職場小說的熱是虛熱。”博集天卷市場總監一草毫不猶豫地斷言。市場容量的迅猛擴張其實是建立在極少的幾本暢銷書之上。“幾本書壟斷了市場需求，事實上，平均銷量慘不忍睹。”除去銷量過百萬冊的《杜拉拉》、《浮沉》，以及暢銷的《做單》、《圈子圈套》、《輸贏》等，剩下的400多冊圖書瓜分著不到300萬本的市場，平均每本銷量只有幾千冊，有些甚至百余本。而各家出版社的市場占有率也很不穩定，由于普遍缺乏系統的稿源，幾乎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除了博集天卷以占職場文學總銷量40%的比重穩坐頭名外，長江文藝、磨鐵、共和聯動緊張地爭搶著剩下的一半市場。

同時，越來越多的出版商仍在努力擠進這個市場，包括人民文學、春風文藝等老牌純文學出版機構，以及盛大旗下剛簽下韓寒的聚石文華和路金波的萬榕等，都希望能分享這塊“看上去很大”的甜美蛋糕。

在王勇看來，機會在于開辟一個更深而不是更大的市場。2009年，“杜拉拉1、2”的電影、電視、話劇改編權全部賣出。其中“杜拉拉2”的電影改編權達到7位數，上海文廣則以高出市場價1倍的價格買下了電視改編權。電影版將由徐靜蕾執導，電視劇版王珞丹主演，今年3月之前就要和大家見面了。話劇被姚晨演得非常火爆，現在要開始第二輪全國巡演了。

這條漫長的產業鏈還包括：“杜拉拉”的臺灣版已經出來；2009年除推出了“杜拉拉2”外，一本名為《我們的杜拉拉》的“粉絲”書也乘機面世，書里收集了各種關于杜拉拉的評論，以及網友寫的自己與“杜拉拉”的故事。在發現“杜拉拉”有一個很大且牢固的粉絲群后，今年3月，“杜拉拉3”也將上市。

《浮沉》的作者崔曼莉則比李可更有商業頭腦。她創辦的“工作鼻子網”成了眾多“浮友”的根據地。小說的影視、話劇版權賣出后，“鼻子網”成為了讀者們票選《浮沉》影視、話劇最佳演員的海選基地，超過1000名網友貼出自己的照片來參選，熱鬧程度幾乎超過了電視臺的小型選秀。

“優秀出版方的產品不僅僅是圖書，還有周邊產業的開發。電影、電視、話劇、游戲、玩具能夠最大化作家的利益。”資深出版人博集天卷董事長黃雋青此前曾表示，國際上成熟的作家產業化模式在內地還未真正運作起來。

八千萬的受眾

而對于職場小說本身，無論王勇還是尹志勇都認為，好書與好作者不可強求。“現在的要求是既要好、又要新。”

一個例子是長江文藝2009年8月推出的《潛伏在辦公室》。借助電視劇《潛伏》的大熱，“它是一種情景小說加案例分析的模式，又新穎又實用，所以一下子從魚龍混雜的職場小說里脫穎而出。”該書責任編輯高娟說。上市第一個月，“潛伏”僅在當當就賣出了1萬本。

在王勇看來，真正的創新還不僅于此。這位資深出版人認為，不僅僅是文筆和技巧上的獵奇，還需要“更深刻的時代感和更尖銳的批判力量”。他向讀者推薦阿瑟·黑利的小說，這位加拿大職業作家，數度花上半年甚至多年時間從事一個行業，以此體驗生活，寫出了《航空港》、《汽車城》、《大飯店》。其中，《大飯店》是全球酒店管理專業學生的必讀書目。“阿瑟·黑利是能真正反映行業全貌和時代面目的。這一點我們的小說還差得很遠。”

“泡沫越多，是不是說明下面的啤酒也越多？”正在準備進入職場小說出版市場的路金波卻看得很樂觀。

兩年前接受采訪時，路金波曾表示萬榕書業會專注于青春文學，不碰職場文學這個市場，因為“白領的口味是最挑剔的，不好引導也不好把握”。但如今他變卦了。2009年，占整個人力資源市場超過10%的白領族突破8000萬，到了2010年，再創新高的大學生畢業人數將達到650萬，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正在加入到數以億計的職場隊伍中去——青春小說的讀者長大了，集體成為了職場小說的閱讀生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