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北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分別從三個方面來重構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視閾、概念、理論或方法:一是加拿大學者威廉#8226;萊易斯(William Leiss)和本#8226;阿格爾(Ben Agger)開拓了歷史唯物主義視野下對人的需要的研究;二是美國學者詹姆斯#8226;奧康納(James O’Connor)將“文化”和“自然”導入歷史唯物主義經典概念;三是美國學者約翰#8226;B#8226;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展示了一種能辯證地綜合唯物主義自然觀和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生態唯物主義分析方法及歷史研究新視野。我們可以批判地借鑒他們開拓的具體研究領域和方法,接過他們的問題域,創造性地闡發我們自己的生態文明觀。在本文結尾處,我們作了一個這樣的嘗試,旨在拋磚引玉。
[關鍵詞]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生態唯物主義;生態文明
[中圖分類號]B03;G0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6848(2010)02-0072-06
[作者簡介]郭劍仁(1972—),男,湖北武穴人,哲學博士,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哲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研究。(湖北武漢430073)
[收稿日期]2010-11-10
Reconstruction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by North American Ecological Marxismand Some Enlightenments
■GUO Jian-ren
Abstract: The problem area, conception, theory and method of Marx'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were reconstructed from three angles by North American ecological Marxism. The Canadian scholar William Leiss and Ben Agger exploited the study on hu-man being's needs according to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e American scholar James O'connor introduced the idea of cul-ture and nature into the classical conception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nother American scholar John Bellamy Foster devel-oped a methodology of ecological materialism which synthesizes dialectically the materialist views of nature and history.
Key words: ecological Marxism; ecological materialism;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總的看,北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分別從三個方面來重構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視野、概念、理論或方法:一是加拿大學者威廉#8226;萊易斯(William Leiss)和本#8226;阿格爾(Ben Agger)開拓了對人的需要的研究,他們從消費異化出發,指出資本主義社會的危機已經從經濟危機轉向了消費危機和生態危機,以此為基礎來延伸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研究領域;二是美國學者詹姆斯#8226;奧康納(James O’connor)將“文化”和“自然”引入歷史唯物主義經典概念,反對對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作技術決定論式的解釋,力圖建構一種建立在“勞動”基礎上人和自然的相互作用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歷史觀;三是美國學者約翰#8226;B#8226;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通過對馬克思文獻中生態唯物主義思想的挖掘,力圖展示一種能辯證的綜合唯物主義自然觀和唯物主義歷史觀的新歷史觀方法論及新視野。
一
我們首先來考察萊易斯的消費異化思想。萊易斯繼承和發展了他的老師馬爾庫塞關于“虛假需求”的思想。他指出,由于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體系日益集中和大規模技術的廣泛使用,導致在“勞動中缺乏自我表達的自由和意圖,會使人逐漸變得越來越柔弱并依附于消費行為”(本#8226;阿格爾,1991:493),即資本主義的雇傭勞動帶來了人的異化,壓抑、限制了人的需求,把人的需求引導并局限在與生產相對立的消費領域。進一步地,在資本主義的文化和意識形態的控制與誘導下,人們把對商品的無止境的消費需求又等同于人生的幸福和意義。其結果是人們的消費行為異化和幸福觀異化。
針對當代資本主義日益嚴重的生態危機所引發的生產與消費之間的沖突,萊易斯強調,不應該用發展增長模式的經濟來滿足由這同一種性質的經濟不斷刺激起來的單一的人的消費需求,這只能加劇生態危機。相反,應該發展穩態型經濟,縮減經濟生產能力,重新評價人的物質需求,并削減這種物質要求。由此,從理論上講,“人的需求”研究在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就應該占有一個重要的地位。萊易斯引用伊萬#8226;伊利奇的話指出,“人們天生具有恢復健康、安撫自己、運動、學習、建造房屋和埋葬死者的能力,每一種這樣的能力都可以滿足一種需要”(本#8226;阿格爾,1991:429)。也就是說,人的需要、個體滿足物質需要的方式和手段本來是可以各種各樣的。萊易斯進一步指出,個體滿足物質需要的方式和手段與社會必要勞動的組織方式、商品生產重要性和市場交換性能是密切相關的。萊易斯認為這種相關性體現為這樣一個規律:對復雜的商品的依賴程度越高,那么能直接滿足需求的手段就越少。結合這個規律來理解20世紀中后期已轉變成消費型社會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的消費行為就是:市場越發達,商品越豐富,人的需求的滿足手段越少,直至只有一種——對商品的需求。萊易斯由此強調,只有新的社會必要勞動的組織方式能形成新的需求結構。人類滿足的前景必須植根于創造一種運轉良好的共同活動和決策的領域,使各個體能在其中鍛造出滿足自己需要的手段。這正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需求持有的基本立場。從這個基本立場出發,結合對壟斷資本主義的經濟生產特征的經驗研究,萊易斯把他的關于人的需求理論研究與勞動組織形式、市場交換、商品等范疇聯系起來,討論幸福的標準、勞動與閑暇的關系、需要滿足的領域、技術規模和社會建設目標等主題以及這些主題之間的關系,由此展開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鑒于此,萊易斯強調,必須改變當下消費主義的價值觀,代之以“易于生存的新的社會理想和價值觀”。通過改造社會政策,以小或中等規模的技術來替代大規模技術,拆散與其相關的龐大的官僚主義制度結構,把生產和消費的控制權直接交還給各個民眾小團體,而不是控制在大企業和大資本家手中,這些小團體將為重新控制環境、工作場所和地方群體而作出各種努力。這將會促進經濟分散化,這種經濟分散化能夠在全面的計劃性與市場的無政府狀態之間找到一種中間的組織形式,恢復在壟斷資本主義條件下被扭曲的、不適于生存的生產和消費之間的關系。這種改造旨在擴大需要滿足手段的選擇范圍和選擇權,確立幸福的質性標準,把需要的滿足建立在生產活動領域,消除勞動和閑暇的二元對立;這并不意味著要摒棄技術或回歸到原始浪漫的中世紀社會,而是一種揚棄了工業社會形態的新社會形態。
阿格爾是通過反思馬克思的危機理論來重構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在他看來,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由三個部分構成:一是異化的理論及對異化的批判;二是內在矛盾的理論及對內在矛盾的批判;三是危機的理論和過渡的戰略。這三個方面的內容是相互聯系的。一方面,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會導致資本主義危機的發生;另一方面危機并不必然導致資本主義的崩潰,除非異化的工人階級起來革命,才能使社會主義最終取得勝利。但是,以前的和當時西方的馬克思主義者卻并沒有真正理解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具體表現為要么把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歸結為一種決定論,要么脫離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及其危機夸大人的主觀意志的作用。因此,必須超越上述經濟決定論和唯意志論的馬克思主義,建構一種適合于當代資本主義發展新情況、新特點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在阿格爾看來,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三個組成部分中,異化和人的解放理論、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理論是發展得比較充分的和依然有效的部分,但是“歷史的變化已使原本馬克思主義關于只屬于工業資本主義生產領域的危機理論失去效用。今天,危機的趨勢已轉移到消費領域,即生態危機取代了經濟危機”(1991:486)。壟斷資本主義危機的具體表現形式已經從生產過剩危機轉化成受生態有限性制約的消費領域的危機。“需求是靠結構動態(馬克思所說的‘內在矛盾’)的檢驗來形成和改變的”(1991:486)。新的需求可以由新的危機趨勢產生,而這些新的需求又可以提供進行激進的社會和政治變革的動力。基于這樣的認識,阿格爾認為取代經濟危機理論的生態危機理論能通過對消費、生產、人的需求,商品和環境之間的關系的考察從理論上尋求到一種自我解放的現實的動力,從而這種新的危機理論能與政治結構的分析聯系起來走向實踐,實現理論與實踐的辯證統一。由此阿格爾提出“異化消費”和“期望破滅了的辯證法”兩個概念,力圖找尋理論和現實的結合點。所謂“異化消費”是指“為補償自己那種單調乏味的、非創造性的且常常是報酬不足的勞動而致力于獲得商品的一種現象”(1991:494)。由于地球生態系統是有限的,因此它根本就不可能支撐人們對無限增長的追求,這就會導致人們無限獲取商品的期望的破滅,他稱之為“期望破滅的辯證法”。期望破滅要求人們重新思考人的需要與商品之間的關系,限制以廣告為媒介的異化消費行為,并重新評價人們的勞動觀和幸福觀,使人們認識到“人的滿足最終在于生產活動而不在于消費活動”(1991:475)。在阿格爾看來,“異化消費”是強化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的直接根源,“期望破滅的辯證法”的動態過程能為進行社會主義變革提供強有力的動力。
可以看出,萊易斯和阿格爾共同建立了一個解釋有關“人的需求”和“生態危機”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范式。這個范式使得人們在研究和理解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時,把注意力從生產領域進一步擴展到消費領域和生態領域;在考察社會和自然的關系時,把注意力由專注于自然相對于社會的物質優先性擴展到自然的物質優先性和有限性觀念上。
二
與萊易斯和阿格爾不同,奧康納明確聲明:經典的歷史唯物主義有重大缺陷,然而馬克思、恩格斯和其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的思想中卻又具備一種潛在的生態社會主義的理論視閾,因此,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逐漸成熟的生態科學以及各種各樣的生態斗爭的推動下,革新和發展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內涵是有可能的,也是有必要的。
奧康納嘗試用他所謂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歷史觀來“改進”傳統的歷史唯物主義與自然和社會世界的“完整性”之間的矛盾。這種“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致力于探尋一種能將文化和自然的主題與傳統馬克思主義的勞動或物質生產的范疇融合在一起的方法論模式。在這個模式中,勞動仍然保持著它在歷史唯物主義中的中心范疇的地位,但作為日常生活之規范和意義的現代人類學維度上的文化范疇以及作為一種自主生產力的現代生態學維度上的自然范疇,都豐富了勞動范疇。因此,勞動、文化、自然是有機地構成為一個整體的。奧康納的文化-勞動-自然—體論具體地體現在他對傳統歷史唯物主義中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概念的重新理解上。
奧康納首先概括了傳統歷史唯物主義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概念的規定:廣義地看,生產力是指社會發展中的物質力量或潛在的生產能力;狹義地看,就是包括工業技術、機械和工具以及工人的技能在內的技術關系。生產關系是指人們在開發自然的過程中所構建的社會關系,具體地說,就是包括社會產品的占有關系在內的財產占有形式和權力占有關系。然而,奧康納認為:“事實上,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同時都是文化的和自然的。”(2003:100)在奧康納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歷史觀看來,以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為例,生產力具有兩個維度:一是客觀性維度,由自然界提供的或通過勞動從自然界中獲得的生產資料和生產工具以及生產對象所構成的;二是主觀性維度,它既包含總體上的活勞動力,還包括勞動力的不同組合或協作方式,這些方式既受技術水平的影響,還受文化實踐活動的影響。因此,生產力是自然的生產力又是文化的生產力。生產關系也具有兩個維度:就它的發展以價值規律、競爭規律、資本的集中與壟斷規律以及資本主義的其他一些發展規律為基礎而言,它是客觀的,具有客觀性維度;就它所包含的財富范疇同時也具有文化的意蘊,并且它所具有的建構特定的剝削方式是受制于具體的文化實踐活動的而言,它又是主觀的,具有主觀性維度。因此,生產關系是文化的生產關系,說生產關系是自然的生產關系,其“自然”是指自然條件或自然過程的一定形式與任何其他因素相比,對任何一個既定的社會形態或階級結構的發展,提供更為多樣的可能性。
依此,奧康納所認為的傳統歷史唯物主義的缺陷指的就是傳統歷史唯物主義沒有認識到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自然性和文化性。通過重新理解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奧康納賦予了勞動以文化和自然的特征。他總結說,人類的勞動不僅建構在階級權力和價值規律的基礎上,而且建立在文化規范、文化實踐和自然系統基礎上,而文化規范、文化實踐反過來被勞動的形式所決定,自然系統反過來被勞動調節,勞動、文化、自然就有機地構成一個整體。進一步地,奧康納指出,勞動的文化維度和自然維度具有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共同決定勞動關系或協作方式的不確定性。相對這種不確定性,可以確定的是,“作為資本主義全球化的后果,一方面,文化關系內在于勞動、勞動關系以及其他領域中的方式,另一方面,物理的、化學的、生物的關系內在于勞動過程之中的方式,正在越來越趨向于復雜化。生產的功能變得越來越難以把握,災難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加快,災難的原因也越來越多”(2003:78)。面對這個極端復雜的文化-勞動-自然整體,缺乏的是一個能解釋其所以然的理論模式。以他自己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歷史觀為基礎,奧康納認為這樣的理論及實踐模式的前提是以對勞動關系中的協作的文化和自然形式之間的內部關系進行深入的關注為前提的。單一的關注文化或自然只會分別導致紅色政治或綠色政治,而這兩種政治模式取向都應該在物質性和政治性的維度上被揚棄。揚棄后的政治是生態社會主義,然而這還需要對資本主義與自然作具體歷史的研究,從而在理論上論證生態社會主義的可能。
綜合上述,我們可以發現奧康納的理論與萊易斯和阿格爾的理論的不同之處在于:自然相對于人類社會來說,不再只是一種外在于人類社會活動的限制,而且作為一種影響或自然的性能,作為一種影響人類社會活動的因素內在化到和滲透到人類社會活動的具體形式和內容之中,并且這種社會和自然之間的內在聯系是通過馬克思、恩格斯明確表述過的生產力、生產關系概念表達出來。
奧康納重構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核心是反對技術決定論,強調人類社會和自然界之間的文化和生態聯系,這為他揭示由資本主義制度所引發的生產條件異化奠定了理論基礎。
三
采用史論結合的研究方式,福斯特開創了一條不同于上述三人的歷史唯物主義研究向度。在《馬克思的生態學:唯物主義和自然》一書中,福斯特強調“馬克思的世界觀是深刻的,而且的確是內在的生態的(就當今對這一概念使用的所有積極意義上講的)世界觀,這種生態的觀點來自他的唯物主義”(2000a:Viii)。福斯特重新梳理了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思想發展史,并賦予馬克思的唯物主義以新的理論內涵。這將在一定程度上重塑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問題域,深化某些主題。
從分析馬克思的博士論文開始,福斯特把馬克思唯物主義思想的源頭推溯到古希臘的伊壁鳩魯,并且挖掘出李比希、達爾文等自然科學家的思想對馬克思思想的影響。這就意味著我們不僅要沿著始自古希臘的西方哲學思想發展線索來理解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而且還要沿著由古希臘自然哲學以及在文藝復興以后近現代自然科學思想的發展線索來理解馬克思的唯物主義;立足于這樣的立場,必然會形成一種完全不同于傳統的對馬克思唯物主義思想的解釋。總的來說,福斯特借用巴里#8226;康其納(Barry Commoner)概括的四條生態法則來表達這種生態唯物主義的內涵:一切事物彼此相關(everything is connected to ev-erything else);一切事物都必須要有其去向(everything must go somewhere);自然界所懂得的是最好的(nature knows best);無物產生于無(nothing comes from nothing)。
福斯特以生態唯物主義為出發點,討論了生存技術對人類社會的一般作用以及“勞動進化論”或“基因-文化協同進化論”兩個問題,以此來重構馬克思的社會-自然觀。福斯特結合興起于19世紀50年代的人種學研究成果,把“生存”理解為人類共同體與其土地基礎之間的長期關系。他指出,受摩爾根的研究成果的啟發,馬克思在自己的研究中把摩爾根用作劃分史前社會時期標準的生存技術與人類進化和人類社會起源結合起來。這樣,關注生存技術對包括史前時期在內的人類社會的一般作用就成為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研究的一部分。由于“生存”概念內在地包含人類共同體和其土地基礎之間的關系,因此對“生存技術”的關注也就內在地包含有生態的意蘊。對生存技術在人類社會中一般作用的關注實質上就是關心以必須不斷變革的生產和再生產為媒介的人與自然的關系,關注生存技術就是關注人同環境的協同進化(2000a:220)。因此,具體地表現為制造和使用工具的生存技術的發展而不是考古挖掘出來的化石就成為追尋人類進化和人類起源的線索。對蘊含著生態意味的生存技術的考察就成為歷史唯物主義的一個必需的內容了。
以上是對“生存技術”作靜態抽象考察的結果。從“生存技術”動態的發展過程看,生存技術對人類社會的一般作用就以勞動進化論“或基因-文化協同進化論(Gene Culture Co-evolution)”體現出來。“社會物質發展問題是同人與自然關系的物質發展問題相聯結的,……歷史不是一條簡單的直線,而是有一個復雜的、矛盾的、辯證的模式”(2000a:221)。在福斯特看來,勞動進化論或基因-文化協同進化論就是表達這個模式的。這一理論的基礎是建立在生物學與社會科學的事實、原理和計算之上的,目的在于探討遺傳進化與文化進化即人的生物性與社會性的關系,創造出一種融遺傳變化與文化歷史于一體的進化形式。這種進化形式可以嘗試用來解釋人類的行為和人類的社會結構。“基因-文化協同進化”作為一個進化生物學術語,曾被美國學者斯蒂芬#8226;杰#8226;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用來評價恩格斯《自然辯證法》中關于勞動在從猿向人轉化時的作用方面的成就。古爾德認為,在19世紀中,對基因-文化協同進化貢獻最大的是弗里德里希#8226;恩格斯。基因-文化協同進化論在馬克思主義意義上就是勞動進化論。福斯特綜合他自己的研究和馬克思、恩格斯的自然-社會思想,為我們研究現代意義下的自然-社會思想構建起一個理論框架:以制造-使用工具為其骨架的勞動把人與自然關系的進化聯結起來,以此為基礎,我們可以構造一個動態的社會/人-勞動(技術)-自然系統。社會/人、勞動、自然都是進化的,社會與自然的關系的進化以它們為基礎并寓于其中,因此,社會的進化、技術、勞動的歷史發展和自然的進化共同構成一個多層次的且各層次之間相互作用的有機體,在這個有機體中,勞動成為推動進化的動力。綜上所述,福斯特從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思想發展的角度考察馬克思、恩格斯及其他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關于社會和自然關系的思想,深化了對唯物主義的理解,擴展了歷史唯物主義研究的范圍。“生存技術”和“勞動”以一種新的內涵進入歷史唯物主義研究的視野。
四
如上所述,北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重構唯物史觀的角度和方法是各具特色的。他們的工作為我們從理論上闡發生態文明提供了如下的三點啟示:
首先,在面對由當前的生態危機以及資源與能源短缺等現實問題提出的生態文明理論研究與理論創新要求面前,萊易斯和阿格爾用他們的研究告訴我們在唯物史觀的視野中研究人的需要及其與勞動組織形式、市場交換、商品、幸福的標準、勞動與閑暇的關系、需要滿足的領域、技術規模和社會建設目標等題材的關系以解決生態危機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奧康納更是嘗試從文化和自然兩個維度來改造馬克思的傳統概念如生產力、生產關系、生產條件、勞動、協作、國家等,進而改造唯物史觀的一些基本命題和重構資本主義的矛盾理論,由此來解決自然和社會之間的沖突以及社會內部的矛盾;福斯特則是扎根于馬克思的思想發展過程和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傳統,重新解讀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思想,發展出生態唯物主義分析方法,為發展歷史唯物主義提供方法論支持,為解開自然——歷史之謎,也為解決現實中的自然與社會的沖突提供哲學支持和啟示。如果我們將歷史唯物主義的核心內容理解為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明確表述的以生產力、生產關系、上層建筑、社會存在、社會意識等為主要范疇的思想,那么,以上這些學者確實給我們的唯物史觀研究提示了具體的研究領域,特別是在我們當前處于生態危機的威脅和面對資源、能源短缺問題之時。
其次,我們發現這些學者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有一個共同點:人類社會和自然的關系是他們重構唯物史觀的理論出發點和根本問題,并且是以批判地和歷史地看待自然為前提的。北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認為,既不能如蘇俄馬克思主義那樣以“自然”來統攝“社會”,也不能如歐洲馬克思主義那樣以“社會”來統攝“自然”;不但要批判地和歷史地看待社會,而且要批判地和歷史地看待自然。人類社會與自然是各有其質并且相互規定、相互作用的。因此,人類社會與自然的關系雖然以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為中介,但是人類社會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比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為廣闊,人類社會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同樣具有不同的質,并且也是相互規定、相互作用的。這就決定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必將把自然作為哲學的核心范疇納入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系統之中,唯物史觀研究不可能回避自然范疇以及自然和社會的關系問題。我們在闡發生態文明理論時,當然也應該以人類社會和自然的關系作為我們的生態文明理論研究的出發點和根本問題。
最后,我們提供一個簡略的模式來闡釋“生態文明”。一直以來,我們沒有充分地認識和實踐這樣的理念:地球生物圈是一個有機整體,人類社會是其中的一個歷史的有機的部分,人、人類社會、自然界及人類社會對自然界的關系都是歷史的,都是具有時間性的,并且要求內在時間的辯證統一。正是這個認識要求我們在從事生產和創造生活時與生態自然保持內在的一致性;也就是說,在從事各種實踐,發揮個體、群體和全人類的能動性時,我們要以嚴格遵守本身具有時間性的生態規律為前提,也即生態地生產和生態地生活,這是我們生產和生活的原則。反之,近現代工業生產方式帶來的是人的異化、人與自然的關系的異化并最終導致自然自身的異化。揚棄異化要求我們在遵循上述原則下,采取一系列相關的改革或革命:(1)改變技術的性質,實現由工業技術向生態技術的革命,相比現代工業技術的龐大、復雜而言,未來的生態技術則更多表現出中、小型特征和靈活、方便等特性;(2)改革現代經濟制度和生產觀,實現以量為生產目的向以質為生產目的的轉變;(3)重新創造我們的需要,由只追求商品的單一需要轉向追求包括生理的、社會心理的、精神的等近乎無限豐富多樣的需要;(4)自覺地控制合乎生態的人口的量,發展合乎人道的人口的質;(5)革命人與自然的關系觀,由對立轉向對立統一。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觀,在這些需要改革或革命的方面,我們最需要做的就是變革近現代工業生產方式,實現生態生產方式。實現了這一點,人身處其中的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人的消費方式、生活方式進而人的觀念形態,最終總體上個人和社會本身就會發生相應的質變了。所有這一切意味著一個新的文明形態。這將是怎樣的文明呢?這就是生態文明,是揚棄了工業文明的文明,是人類歷史上繼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后的一個全新的文明;在這個文明階段,人是新人,社會是新社會,自然也將進入一個新階段,人、社會和自然將實現自覺的辯證統一。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可能合理地理解馬克思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人道主義,實現了的人道主義=自然主義”,因為人類史和自然史是同一歷史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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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