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篇

母親

那是一個殘酷的日子。

我痛恨糖尿病，它居然這么快就奪走了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的母親的生命。前些日子她還又說又笑很豁達，很樂觀，還準備再來看看孫子，誰想到她才六十一歲就飄然而去，她遠遠沒有活夠呀……我捶胸頓足叩問蒼天，這是為什么?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經歷過與最親愛的人永別的痛苦，從未嘗過痛不欲生的滋味。也許太缺乏思想準備，一旦事情輪到自己頭上，竟然會覺得絢麗的生活突然失去了光彩，心靈的巨痛把挺拔的靈魂壓彎了，壓碎了。好多日子過去了，悲痛并沒有隨著時間的逝去而淡化，夜里驟然醒來，才知淚水濕了枕頭。我一點點回憶往事，從老家山東煙臺到東北，又從東北來到大西北，從上幼兒園到大學畢業，從走入社會到自己養育后代，得意也好失意也好，長長的人生小河上的每片帆影，每圈漣漪都與母親息息相關，這時我終于明白，母親是什么……

母親是疲憊中的一杯龍井，當你軟弱無力時，只消幾口就使你神清氣爽。

母親是煩惱中的一曲古箏，當你意懶消沉時，優雅的旋律一飄蕩，眼前立即一片青翠。

母親是冬夜里一床絲棉被，當你瑟瑟發抖時，貼心的呵護和溫暖使你安然人夢。

母親是挫折中的陣陣清風，當你驚慌傷心時，為你拭去焦躁的汗水，梳理好零亂的思緒。

母親是困難中的一根拐杖，當你步履蹣跚時，幫助你找好重心，支撐起一片希望的原野。

母親是沙漠中的一眼清泉，當你干渴病痛時，只消一滴，滾滾的生命汪洋就會在心中蔓延。

母親是荒寂中的一朵鮮花，當你落寞惆悵時，看一眼滿眼生輝，聞一下香沁心脾，心靈得到恬適不會孤獨。

母親是黑夜中的一顆明星，當你不辨方向時，一束柔光指引你邁開堅定的腳步。

母親是航行中的一道港灣，當你顛簸受傷時，頭枕她的臂膊，舔舔傷口，補充精力，再次高高揚帆

母親是……母親是世上最偉大，最芳香，最溫暖，最美好，最強大，最光明的同義語。

看慣了母親長期與病魔做斗爭的樣子，我以為母親永遠不會走，我希望她永遠不要走!即使我走了她也不要走。很小的時候我做過一個夢，母親走了，我哭醒了，醒來知道是夢我笑出了聲。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仍然是夢，那么我一睜眼睛肯定會笑斷腸

那天，我看見母親躺在那個神秘的地方，那么安詳，那么細嫩，那么圣潔，面帶微笑……我連哭都舍不得，生怕把她老人家驚醒了。我在心里說:媽媽，你太美了，完全是一尊玉雕!

母親的腳步太匆忙了，就像她平時的性格一樣，從不麻煩人，也舍不得給兒女們添麻煩……一身后只留下一長串勤勞、儉樸、踏實、和藹、溫馨的腳印，我們當兒女的只能用無盡的思念去掂量幾十個風雨陽光的春秋母愛的分量有多深重。

她雖然走了，但她老人家的氣息仍然縈繞在家的每一寸空間，她用過的毛巾，茶杯，被子，枕頭，拖鞋，藥瓶，針線，手表，老花鏡……全都顯示出一個樂觀開朗的生命年輪的頑強和執著，那一道道印跡早已劃入了兒孫后代的靈魂中，展不平，抹不掉。我們的生命歷程融入了母親生命的每一朵浪花，每一組旋律，每一句叮嚀，每一聲歡笑，每一個眼神，每一步足印。可以說，母親沒有走，她隨時隨地都在我們身邊，她對兒女的關注從地上來，從天上來，從海上來。從山上來，從彩霞來，從月光來，直達兒孫親人所在的西安、武漢、蘭州、慶陽、靈臺、天津、煙臺……像太陽一樣照亮兒孫的千秋長路。

我完全相信，母親的的確確是得到了永生!

想到這里。我漸漸覺得生活又恢復了絢麗的色彩。

秋千的記憶

夜闌人靜。無眠的我思緒空靈若一只風箏，在星光閃爍的夜籟里飄搖，直至眼眸中深鎖了電腦屏幕上鋪展著的一副圖片——掛飛蕩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一個身穿紫色連衣裙的女孩，一頭戴著美麗花環的飄動著的黑發，一張純真的、穿綴著陽光的笑臉——心境才驀然寧靜了下來，耳畔似有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含笑的凝眸間，我的想象飛上長長的秋千索，嗅到了她纖纖素手的香味。許多關于秋千的記憶也翩然若蝶，盈盈棲落于我漫溢著花香的心谷。哦——

秋千，秋千!

童年的指邊上，發隙間，處處留有我對秋千的眷戀。

那個愛幻想的季節，小小的我常常爬在草地上，望著碧藍的天出神，久久地，在我的遐想中，霓霞在天上，長虹在天上，七彩云在天上，童話也在天上，便一心想靠近、采擷它們。葡萄園中那架秋千，便成了我的夢想之梯。于是我坐上去，起勁地悠了起來，越悠越高，小花裙迎風翩躚飛舞，像一只好美好美的花蝴蝶。悠到高處，感覺七彩云在身邊環繞，霓霞也近在咫尺，自己也仿佛插上了會飛的翅膀，便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乏了，雖不再蕩了，卻賴在秋千架上不肯下來，還哼起了童謠:飄，飄/搖，搖/邀云同飄/邀風共搖/彩蝶多輕妙/花兒多逍遙/一時沉醉在嬉笑/至少忘卻了作業的煩惱……咦，怎么飛來那么多小鳥呀?原來呀，是我裙兜里散落出來的巧克力豆吸引了它們……

那時藍天很藍，白云很白，青草更青，快樂如天上飛來窗前的小鳥。

秋千，秋千!

歲月的巨手只那么輕輕地一推，小小的秋千，便把我蕩回了童年歲月的門檻，也把我從廣袤的大西北蕩回了一望無際大海環繞的膠東半島煙臺。

經過幾天旅途顛簸的我，一到老家，便放下了小書包，房前屋后地轉悠起來，然后嘟起了小嘴。爸爸一看，樂了，高高舉起我轉了幾圈，便忙活了起來。一會兒功夫，院外的大梨樹潔白的花叢下便多出了一架秋千。我歡呼雀躍地跳了上去，蕩呀，蕩呀，鼻翼中流轉著淡淡的花香，攀扯著快樂在花間穿梭，兩條麻花辮上系著的粉色蝴蝶結也雀躍著，像極了萬花燦爛中一對雙飛的蝶;蕩呀，蕩呀，蕩出了一串串笑聲，也蕩來了那些目光怯怯卻充滿了好奇的小老鄉，遠遠地觀望著，還下意識地遮掩著衣襟上打著的補丁。待我滑下秋千架，跑進小院，捧出一些西北特產分發時，他們的臉上又浮起了摻雜著羞澀的笑意……

我喜歡迎著清晨的霞光，蕩著爸爸為我做的秋千，一任那霞光化做我頰上的兩抹飛霞;我喜歡沐著傍晚的陽光，靜靜地坐在秋千架上，一任那夕陽為我籠上一層幸福的光芒……

一架秋千，淡化了那份遠離故鄉的殷殷的失落，讓我沉溺在自己小小的幸福之中……

秋千，秋千!

“校園里的鐘聲叮當叮當，留下了多少美夢……夢卻依然芬芳……”一曲《菁菁校園》綿延了我的住校生涯。遠離了那架在風中懶懶的蕩著的秋千，心湖中時常濺起牽掛的微瀾。假日里，我便越發珍愛秋千了，常常一個人輕擁著秋千索，吹著微風，蕩著秋千，看著天空，咬著花枝盈盈淺笑，腦海中悄悄演繹蘇東坡筆下清純動人的秋千故事:“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然后，聆聽著四季的風聲，和著雁鳴，把美麗的期待和夢幻蕩到遙遠的天邊……

秋千，秋千!

時光荏苒，歲月靜好。穿越人生的風雨，依然鐘愛著秋千的我常常走進一幅畫面:一架秋千，一個長發女子坐在上面，雙眼望著高處藍藍的天，靜靜地等待著身后那一雙手的推動，讓自己變成一片自在的云，輕輕地、柔柔地飄蕩在人間。

失落了童年的秋千，便也走進了線裝書里的詩詞古韻，應和起了《點絳唇》: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口中還會澀澀地低吟著那首童謠，卻少了幾分無憂無慮:飄，飄/搖，搖/飄時空/搖歲月/自己大了/歲月過了/秋千的笑聲/慢慢遠了……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羅大佑歌聲中的童年還在傳唱，那架童年的秋千卻已無處尋覓。

秋千，秋千!

攜同所有悼念青春的落葉，偶得閑暇，我依然會重塑生命的本真，倘佯于秋千架上，無論是斜風搖搖，細雨迷離的春夜，還是晚鴉暮林，飛花零落的深秋——或凌空飛蕩，看著湛藍的天，從遠到近，從近到遠，任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梵娜玲曼妙的余音般，微顫著滑落進恬淡心河;或盈握秋千索，安然靜坐，剪水雙瞳里，便有璀璨的星光輕輕搖落、月華如水靜靜鋪陳;嫻靜素心中，悄然沉淀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寧靜與喜悅，滌蕩去蹉跎歲月里沉積的浮華與滄桑。

揉碎桃花紅滿地，拂去微塵細屑。霧嵐之外，繁花醒目之間，那一架空靈的秋千，總會斜披季節的霓裳，穿過歲月，靜靜地對著我微笑。

桃李依依春黯度，誰在秋千里低低語?一片芳心千萬緒……

思緒的翅膀翩然闔攏，黎明也已對著我頷首微笑了!聽，天際的啟明星正頑皮地笑問:還去蕩秋千么?呵呵，原來風孩子早已把那隨秋千一起飛揚的笑聲傳送給了她!

翌日，懷著一種急切的企盼，欣回故園。小街在足下延伸，那架秋千漸入視野，清風中空自搖曳的姿態依然讓我心醉，心空朗月般驀然明凈了起來:忘不了，飛蕩其上時，收獲到孩子般的歡欣!忘不了，我的癡癡的秋千情結!

什么也不想不理，我又一次奔向那架久違了的秋千。輕輕坐上，緩緩蕩起，讓自己憑借著越蕩越高的秋千，像燕子一樣輕悠悠地“飛上藍天”;乘風而舞，迎風而歌，長發于風中飛揚，串串清脆的笑聲散漫。我和秋千，悠悠地飄搖，好像天上一朵自在的云，隨著微風輕輕地在人間游弋，游弋……

忽感頰上沁涼，細端詳，方知片片小雪花也翩躚而至!朦朧的燈影中，它們和著秋千輕舞飛揚，輕靈地棲落在我的眼睫上，紅帽上，秋千索上。倏爾又了無痕影——秋千怡情，飛雪迎春，好一個奇妙的夜晚!

乘著風/望青天/看著秋千/只想蕩秋千!

哦，秋千，秋千!

野菜的清香

我對野菜有著近乎偏執的愛好。

野菜于我，無論是在饑餓的年代里，還是在衣食無憂的現在，都充當著美好的角色。一碟野菜，碟子有多種多樣，從最早的笨重、粗糙的瓷碟，到搪瓷碟子，再到細膩的青花瓷碟，它們無一例外地歡快地擁抱過各種顏色的野菜，野菜上澆著蒜泥，清油，紅辣椒，看起來的確讓人口水欲滴。

我最早吃的野菜是苜蓿。春天時節，苜蓿穿破土面露出嫩綠的葉片，看見苜蓿露出頭來，人們會產生掐上一把回去拌涼菜的念頭。于是蹲在地邊，用兩根手指輕輕掐了苜蓿嫩綠的莖葉，撩在衣衫下擺里。掐上大約能拌一碟的苜蓿芽兒，便哼著曲子回家去了。大片的苜蓿在春天的黃昏里散發清香，它們擠在一處，葉子連著葉子，根攙扶著根，在風聲里亮出快樂的身體。我和一位農民兄弟就是在這苜蓿地邊相遇的。他肩膀上扛著鐵鍬，在暮色里沿著地埂穩步行走。偶爾會從他嗓子里吼出一兩句秦腔，在空曠的大田里顯得激越無比。走了一會，他放下鐵鍬，幫我一塊掐苜蓿。我用黃的確良布褂的一角去裝苜蓿芽，那時候，我真想擁有一件天藍色的海魂衫，雖然我有一頂仿制的海軍帽子，但卻沒有配套的海魂衫。掐苜蓿時，要是穿著海魂衫，裝起來會更方便，還有氣質。一個孩子的夢想不會太遠，他只是想實現一個大眾化，的夢想，在孩子們中間建立原始的自尊。掐的時候，我就這樣做著白日夢。不一會兒，我們直起身來，往回走。最后一絲夕陽下去了，天色暗了下來。用來防固風沙的白楊樹嘩嘩地拍起巴掌，麻雀們停止了歌唱，涼風穿胸而過。這是春天最舒服的時間，隴東高原的夜晚降臨了。

母親早就做好晚飯等著我們。見我懷里撩著苜蓿芽，她就先不給我們盛飯，她找了個臉盆，將我們衣襟里的苜蓿收了進去，然后用水淘了幾遍，在開水里過一下，撈出來捏干，放進青花瓷碟，那時家里還挺好，能用得起青花瓷碟。幾顆蒜瓣用刀拍了，擱在苜蓿上，鍋里清油開始冒煙。母親關了火，將清油連鍋端起澆上苜蓿，香氣立刻升騰起來。我們哧溜哧溜吃著面條，就著香噴噴的苜蓿，飯量似乎都大了許多。

夜靜了下來。高原的夜晚，是一截粗礪的煙筒。風在筒子里呼呼吹響，除了風聲，再沒有什么聲音了。除了苜蓿，隴東的土地上還生長著薺薺菜和苦苣菜。尤其是春天里的薺薺菜，已經成了隴東及關中一帶品牌。有著極高的聲譽和價值。苦苣菜我估計和蒲公英都是一個科的，它在夏天開出金黃的花，花朵貼近大地，明亮的色彩很是惹眼。苦苣菜還未開花之前，長著俊俏的模樣。它是高原上的俊女子，身體里水分適中，葉片舒展嫩滑。它生在高粱地里，露著笑臉看著我笑。在干裂的土地上，苦苣菜像一捧清澈的水一樣誘人。我蹲下身，輕輕用小刀將它剜了起來，它看上去是那么嬌嫩，捧在手心，鮮綠立刻沾滿了手掌。苦苣菜在高原不是太多，一片地里，只能剜出幾十苗，也夠我們一家人吃上兩頓。我也才七八歲，但已經能為嘴上打打撈了。我把苦苣菜抱在懷里，像抱了一桶清涼的水，回到家里，母親看了，喜在臉上。她把苦苣菜里的雜草和茅根除去，放進開水鍋里焯了，這時的苦苣菜顏色更加鮮嫩，透出青草般的綠來。還沒等母親拌好，我已經下嘴去嘗了，鮮香里帶著淡淡的苦，這種滋味在嘴里纏繞，經久不散。

在野菜里，有許多美人。蕨，是野菜中的極品。有兩種類型的蕨的幼莖可以食用。一種叫蕨菜，一種叫水雞娃菜。兩種蕨類植物葉片相類似，只是蕨菜有著肥美的長莖。而水雞娃則很短。蕨菜，在春天的山野里，從肥厚的土層里冒出來，它們成片生長，一根根暗褐色的莖，頭頂上像小拳頭一般蜷著還未舒展的葉子。這些亭亭玉立的女子，讓整個山坡充滿了奇異的味道。水雞娃菜的樣子更加獨特，它從土里生出后，便是一副羞澀少女的模樣。在它短小鮮嫩的莖上，葉子從兩側蜷起來抱在一處，到了頂部，形成了一個逗號的形狀，像極了俯首低眉的羞澀少女。鄉里的人們沒有這么好的想像，他們把水雞娃菜想像成小雞的樣子，因而把這種蕨稱為水雞娃菜。這是一種現實主義的想像，而不是我這種浪漫主義的想像。

兩種蕨菜用水焯了，潑上清油，撒上調料，置于桌上，青青綠綠、清秀的一碟兒，只看看都是享受。水雞娃菜更是好看，一個個似嫩綠的小拳頭般擠在碟子里，一副憨態可掬、睡意朦朧的樣子。

有些野菜，它們在冬天菜蔬稀少的時節，才會被人們記起來，成為餐桌上可口的菜肴。這些野菜，在鮮嫩的時候并不好吃，或是吃不完，人們把它放到曬場里曬干，裝入塑料袋，等到無菜可吃的時候，拿出來焯了吃。每年春天，曬場里都會曬幾堆野菜，灰灰菜等。這些野菜，填補了新鮮菜肴稀少時的空白，讓人的嘴巴里，依然有野菜清香的纏繞。

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許多都有餓肚子的經歷。肚_子餓了，無論吃啥都香甜可口。那時候，上頓下頓很少吃白面，更不用說米了。為了提高全家的食欲，母親會在春天里采集灰灰菜，曬干了放到沒菜的時候吃。其實，平時里所吃的菜，無非就是土豆、蘿h、蒜苗之類。很多人家，一年四季上頓下頓都是酸菜飯，酸菜漏魚兒，酸菜面條。頓頓酸菜的原因很簡單，從地里剜上一捆雪里紅，回來窩上一缸酸菜，能管幾個月。做飯的時候，從缸里舀上兩大勺酸菜，用蒜熗了，用來調飯。酸菜性涼，吃多了胃酸，因此很多人有老胃病。單純的酸菜飯頓頓吃會膩，提起吃酸菜的飯嘴里就會冒酸水。但吃酸菜玉米面攪團時，要是能有一筷子頭清油炒過的蒜苗，吃起來會格外的香。灰灰菜也就成了下飯菜。只要有一撮鹽、兩勺醋、幾顆蒜瓣，灰灰菜就可以變成可口的下飯菜，母親隔三岔五會拌一碟灰灰菜，解解我們的饞蟲。

灰灰菜是種很樸素的野菜。它長在地里頭，看上去不像令人厭惡的野草。不像鬼見愁、水蒿之類，一看就是害人的野草。

灰灰菜的莖葉上有一層淡淡的銀灰色附著物，也不知道能起什么作用。但它卻讓野菜顯示出一種樸素的高貴，就像戴著銀色首飾的鄉野女子，耐看。

野菜的清香就只留下這些淺淡的記憶。但這記憶里的野菜，是我一生中最香甜的。它附著了我童年的影像，更加直接，更加鮮活，在大腦里刻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