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挖掘\\思考或梳理

時光，真如宋曉杰形容雪花那樣:“……不緊不慢，一個勁兒地轉來轉去/像誰一下一下拍打我的肩膀/——即使猛然回頭，也看不到那個/瞬間失去的人”(《時光之書:來去之間(組詩)》之《獨步雪中》)。這不，春節還沒到，人們就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了。早上上班在單位電梯里，聽到了縣里準備明天走訪慰問的信息，再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日期，不禁再一次地慨嘆:時間過得真快呀!

其實，我們也不記得多少次這樣的驚呼慨嘆了。我時常懷想孩童時代那些燦爛的生活，以至每天早晨，時不時對著鏡子里的那根兒扎眼的白色胡茬抱怨……但不管怎樣，在來去之間，無數個“今天”已經遠離了自己。然而，對于時光的解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版本，每個詩人都有自己的內心體驗。其中不乏回味、嘆息、反思和痛惜，等等。而宋曉杰這位對生活、生命都充滿熱愛的女詩人，以《時光之書:來去之間(組詩)》為題，在平靜、平常、平淡的時光中，向我們鋪陳了一個妙曼婉約的優美意境。這不由得讓我感受到了著名英國詩人拜倫在長詩《唐璜》中所描述的神奇境遇:“語言是看得見的東西，一滴墨水像露珠滴在思想之上，他使無數人展開了思維的翅膀……”

是呀，作為宋曉杰的同鄉、詩友，筆者不能不關注她的詩歌。何況，品讀她的詩歌，確有一種心靈震撼和“展開思維的翅膀”的感覺呢!20多年前，筆者就曾在《遼河》上讀過宋曉杰的小詩《鄉思》，盡管那時的宋曉杰詩歌寫作剛剛起步，精致的詩意，同樣充滿了陰柔的美。也許童年的鄉村生活經歷和曾經的企業化驗室工作，讓宋曉杰十分重視“實際”、“有感而發”。如果說宋曉杰《時光之書:來去之間(組詩)》中的《看影片<2012>》，是作者的一篇以詩歌形式寫成的讀后感，倒不如說作者看完影片之后的凝思，短短的幾句詩文就把影片的場景與自己身邊周遭環境、與剛剛受到地震重創的海地聯系在了一起:“我伏在地圖上，鄭重地找到那座小島/——海地!在汪洋中，我們如一片浪花/緊緊地抱著大地，順流而下……”，這是時光之書中，還活著的人們的一種光怪陸離表現，人們沒有因為“幸運地活著”而“警醒”，而是“憤怒的街頭、醉酒的人們/半瓶殘酒，傾倒在小酒館的桌子上/還有，劣等香煙的味道……/他們吶喊、控訴、間歇地絮語/……唯獨沒有哭泣!”真可謂缺乏“憂患意識”、“同情心”和善待生命的覺悟。這樣來去之間的生命，怎能不引發詩人的深入思考!

近年來，宋曉杰在全國詩歌刊物四面出擊，還幸運地參加了第十九屆全國“青春詩會”。可以說，宋曉杰的詩歌創作水準一直在不斷提高著。筆者想:為什么宋曉杰的詩歌能夠迅速走出遼寧，面向全國?除了宋曉杰對詩歌的摯愛、自身的勤勉之外，更主要的是她對時光的珍視，對生命、生活的不斷反思，進而在時光的饋贈中找到自己前進的方向標。我們走進她的詩歌，對她的詩歌意境進行深入的研讀、賞析、掩卷深思，會常常被她的語言張力和凝重的思考所打動。宋曉杰在《鐘聲再次響起》中說:“本來是舊的，人們偏說它是新的/這樣的時刻并不陌生/我們都是牧羊人，放牧著時間/卻也被時間放牧著/時光之草，一念之間起死回生/不能活過來的，注定是那些/沒耐性的人”。而這鐘聲，還能“蕩漾”、“成重重波浪”，并且“爬上山頂/就看見層層灰塵，靜靜落下/輕輕地覆蓋……”這是一種怎樣的想象力，轉而將“人類的悲憫和愛”放置“在教堂上空”、“低低地盤旋，鴿哨一樣”。也許有人認為當代詩歌不景氣，寫不出古人那樣的千古絕唱，其中個中道理亦切中一些要害。那么，怎么才能寫出膾炙人口的佳句呢?宋曉杰的詩從對生命的感悟，從事物表象到人靈魂的快速抵達，鮮活地回答了架構時光的真諦。現在，當我們面對這組厚重詩歌的時候，分明地感到了宋曉杰“詩歌比歷史更富于哲理意味”(亞里斯多德語)。

宋曉杰的詩歌意境深遠，甚至不需要我們尋找詩歌的語境和突破口。這些組詩中，有的甚至直白，婉婉地向你道來。這是一組追溯時光的詩，卻過多地談論了雪和春天。十一首短詩，有四首詩歌以“雪”為題，有兩首以“春天”為題，先后11次提到雪，8次提到春天。這些當然與她的即時寫作有關，與季節交替有關，甚至與時光的掩映有關。雪，在我們北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宋曉杰看來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她不是一般、孤立地寫出雪景的美，而是力透紙背地挖掘、思考或梳理更鮮活、更宏大的場景，宣泄自己的時光命題。我很喜歡她的《為什么一次次寫到雪》:

不是雪花，我是說——雪!

就是說一個龐大的民族

不嬌氣，也不奢侈

饑餐渴飲，純凈如初

即使在暗夜里，也能發光

看起來，它是剛柔相濟的

如果藏起來，就是川流不息的江河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思考。將雪與一個“龐大民族”聯系起來，不可理喻，也不可思議!但宋曉杰的的確確地這樣敘述了。這里暗喻著什么?——生命。多么精彩精當的比喻——一個民族之魂在雪中暗藏，爆發了就是“川流不息的江河”!我們需要好詩，需要這樣走出政治口號，并能為人民鼓與呼的好詩。這樣的好詩，需要細細地品讀，如久旱甘雨，慢慢地滋潤我們的心田。宋曉杰為什么一次次寫到雪?寫的多嗎，不多。把時光看穿、看透，通過雪無聲的語言和你淋漓盡致地交流，就有了不同凡響的結果:你讀這首詩歌是這樣激動，別人讀也是這樣激動，這首詩歌也會找到眾多的“知音讀者”。相信大凡讀過宋曉杰這首詩的人，感受是一致的，都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民族自強心和自信心。

宋曉杰是一位成熟的詩人，從語詞的錘煉到思想的挖掘，再到情緒的傳達，都流暢多姿。她那些看似平常的詞語，仿佛毫無技巧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卻含義深刻道理。《獨坐雪夜》的想象獨特而神奇:“不用乘船，不用馬匹/也能到達想要去的地方/北方的雪野多么干凈，如水晶的戰車/通體透明。遼闊的疆土/一呵氣，就化了——”多好啊!你看，宋曉杰還這樣描述:“忽然而至的雪，什么時候開始落下的/并不要緊。它悠悠地悠悠地落下/在我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在我望向天空的/一瞬間——我們把彼此認清!”(《忽然而至的雪》)擬人化的手法拉近了我們與雪的距離。讀之，親切自然。就是這樣，宋曉杰揭開時光背后的面紗，深刻地感知著詩歌語境。組詩當中，宋曉杰對于春天呈現出更多的審美，她的詩既有女式的細膩和別致，又不囿于小女子式的自艾抒情。她意識到冬去春來既是季節的輪回，也是自我體認的冷靜和清醒的最好時期。她在《寒冬里的小陽春》里再次詩意綿綿:“窗外的光線是舊年的郵票/齒邊均勻，隔岸觀火，對世事了如指掌——/年年是一樣的感嘆，年年推陳出新”。讀著這樣的句子，我們也足以可見宋曉杰的詩歌靈魂不乏別樣的沉思與憧憬。

宋曉杰的這組詩歌干凈飽滿，清新雅致。在情感表達上舒緩而自然，注重經營悠揚的韻律和流暢的效果;在思想挖掘上富于哲理，發人深思;在意境探尋上生動豐盈，精心營造，屢有奇意;在語言堆砌上質樸而情感深摯，讓詞語自身說話;在內容上細節切入，以表入里，注重在深刻的語境中行走與思索。《聽說春天就要來了》滿懷對春天或者說是對人生的美好渴望:“春天出生的人，要溫婉、低一點點頭/蓮花的碎步;要有力量出發和瘋狂/并且能夠適時停下。好吧——/推開窗子，打掃庭院，留下一小段空白、/微寒和模糊的念想，給自己——/就一小段，而不是全部!”可以斷言，沒有這種對生活的親近和對時光的感悟，宋曉杰是不可能談及這么微小的細節的，也不可能簡潔地刻畫到如此婉約的程度。作為一名創作頗豐的詩人，宋曉杰沒有自縛手腳、安于過去取得的成績，而是不斷地進行思考和探索。用這些日常生活里的平常事物，再次給予我們欣喜和感動，使我們在閱讀中全身心的投入。

毋庸置疑，我們每個詩人、詩的愛者都一定讀過很多好詩。那么，今天閱讀了宋曉杰這組詩，相信你一定受益匪淺，也會有一種強烈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