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飼養員的父親
在當飼養員之前,父親曾做過三天的牧羊人
第一天一匹草驢滾了坡;第二天
一只懷崽的母牛,被一頭犏牛抵死
第三天,那頭犏牛又從崖上墜落谷底
父親牧羊的角色就此畫上灰色的句號
父親和牛羊的緣分并未就此打住
為了伺候那些四面透風的日子
他又做了飼養員,專職伺候村里那些牲口
料理它們的一日三餐,給夜里被狼群追趕的耕牛
及時打開圈門,給搶不上草料的弱者
適當地開些小灶……終于,只要父親走過
那些牛啊羊的就一起回頭
牛羊分到戶了,父親的忙碌也被瓜分一空
偶爾在村頭遇見一頭耕牛,對著父親的背影
悠悠地發出一聲“哞”——
塌了的學校重新修好
地震像個暴徒來了,又走了。新的磚塊和水泥
沿著山路和汗水,向村里緊急集合
它們要在冬季來臨之前
建成一座新的校園
給孩子們擋住那些六親不認的寒冷
風掃去散落一地的驚恐,那些本子
抖掉字里行間的灰塵
重新接受一枝筆的播種
新的教室里,教師們
用粉筆,聲音,目光以及歌唱
把那些被廢墟壓倒的瑯瑯書聲
輕輕扶起
早晨,我經過陽光照耀的山村
那些園丁和花朵,正在悠揚的廣播里
進行著光合作用,增強他們的體質
遠方的水
順著一條彎彎的管道,那些在野外散步的溪水
收攏它們細小的歌唱,按人們的心思
翻越一些低矮的山嶺,在村里落戶
濕潤我們干澀的生活
那些寒酸的歲月似乎立即就闊氣了不少
我們大方地舀上一瓢,像梁山好漢舉著酒碗
痛快地猛喝一口,也讓身邊的耕牛一頓暴飲
村里的姑娘們,可以把那些土頭土臉的土豆
細細地洗上幾遍,連同她們好看的手臂
直到它們都白得像南方的藕
遠方的水。輕易就延緩了我們的忙碌
止息了那些為一瓢水而大打出手的戰爭
彌合了那些因水而經年不愈的傷口
遠方的水啊,那些臟兮兮的日子
在村子里開始干凈
山村,不再有走著趕集的人
山村,不再有走著趕集的人
那些傲慢的摩托輕騎
漸漸地擠滿了彎彎的山路
偶爾有行走的人,只能退縮在路邊上
給飛揚跋扈的機動車輛讓道
最后,他們索性放棄了走著趕集
或者買車,或者求那些車主捎帶東西
七拐八彎的山道上,車輪的印痕
逐漸覆蓋了人的足跡,這些
路邊山坡上的牛和羊抬頭望了望
仍舊埋頭吃自己的草
山村,不再有走著趕集的人
那些摩托車“呼”的一下子
就翻越了古老的山路,順便
把田野的安靜碾了個粉碎
一眼塌陷了的漿水
它一定看見了村子里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它一定也記得我這個哼唧著從它眼里舀水的小不點
我是喝它的水長大的,就如
我是吃母親的奶長大的
塌陷了的泉水
是大地的一只眼睛,就在我家門前十幾步遠
它不是枯竭了,她只是像我年近八十的母親一樣
累了,躺在那里假寐
每次經過
我都能聽到一種滴答滴答的聲音
打我的童年里細細地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