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沈氏家乘》考論

在家族學的研究過程中，家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伴隨著目前家譜收集整理成果的逐漸面世，家譜的文史價值受到越來越多的肯定。然而在家譜的利用過程中，除了國家圖書館和上海圖書館等為數不多的幾家外，各地方館收藏的家譜仍缺乏有效的利用。事實上各地圖書館收藏的家譜由于長期無人問津或征引不多，反而能成為文學研究的新史料，并為研究注入新的活力。因此，我們在謹慎對待家譜史料的同時，應當充分重視各地方圖書館收藏的家譜。本文以浙江省湖州市圖書館館藏家譜《竹溪沈氏家乘》為例，考論該家譜中所蘊藏的家族世系、文士生平與著述、文會雅集與學術交游等文史價值，力求使地方圖書館館藏家譜的文史價值借此可得到更多的重視。

竹溪沈氏世系

竹溪沈氏是近世最具影響的吳興沈氏族支，其始于元代，始祖沈子敬為花溪沈氏始祖沈之誠之弟，元末由千金入贅竹溪施氏。其后盛于明清，清儒全祖望譽其為“浙西閥閱世家第一”。是支俊彥輩出，文明綿延，代有書香，涌現出了如沈儆埠、沈做蚧、沈三曾、沈涵、沈樹本、沈炳震、沈炳巽、沈秉成、沈家本、沈士遠、沈尹默、沈兼士等杰出人才。是族支對文化文學頗多功績，極具文史研究之價值。故本文參照《竹溪沈氏家乘》，略予考述，序其世系。

《竹溪沈氏家乘》，清沈秉成等修，光緒十年(1884年)增印本，二十卷首一卷，凡二十五冊。體例分明，目錄依次為：

卷一，恩綸上；卷二，恩綸下；卷三，敕書；卷四，恤典(附恩蔭)；卷五，崇祀；卷六，御試詩文(附進呈詩史及各種恭紀)；卷七，祠規；卷八，墓圖；卷九，老宗譜、世系上、世系中、世系下；卷十，譜牒上；卷十一，譜牒中；卷十二，譜牒下；卷十三，旌表(附守節待旌及省府縣志列女)；卷十四，奏疏上；卷十五，奏疏下；卷十六，科第上、科第下(附薦舉)；卷十七，校士；卷十八，傳(附省府縣志各傳)、年譜(附分書、像贊)；卷十九，行略、行狀；卷二十，墓志銘、基表、神道碑。

《竹溪沈氏家乘》還載有《竹溪沈氏守愚公筠溪支世系圖》第六世至十七世(略)。

竹溪沈氏文士生平與著述考

據周揚波先生《從士族到紳族——唐以后吳興沈氏宗族的變遷》一書研究，竹溪沈氏七至十四世為該族鼎盛時期。第七世沈應登仕至山東青州府通判，生五子，皆顯貴，其中子木、子來分別仕至右都御史、兵備副使。九世儆焞、做蚧皆中進士，分別仕至南京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南京工部尚書。此后簪纓不斷，僅十二至十四世就有進士17人，其中6人人翰林。

沈氏不僅宦績煊赫，更以風雅領袖東南，門才甲于浙西。如清·全祖望《徵君東甫沈先生墓志銘》所言：“歸安之沈，為吾浙西閥閱世家第一。自明時恭靖、襄敏父子二尚書稱名卿，近則閣學、宮坊，兄弟、父子、祖孫稱名侍從，而尤以風雅領袖東南，雙溪唱和之盛，讀其書足以想見其門才。”

竹溪沈氏文會雅集論

竹溪沈氏作為世族，在第十二至十四世碩學云集，達到了竹溪沈氏的文化巔峰。優異的族中子弟，聯翩吟唱，用詩酒風流盡顯出文化優越感，激揚出源于家族文化和地域文化的特別才情。作為湖州文學世家，竹溪沈氏堪稱執掌當地詩壇，他們頻繁的文化雅集，聚集了眾多名流，竹溪也因此成了湖州的文化中心。清·戴璐《吳興詩話》(卷一五)述竹溪沈氏參與的雙溪唱和之盛事云：

康熙中葉后，吾湖詩社極盟于竹墩、前邱。兩溪相望不到三里，而近所傳《雙溪倡和詩》是也。詩為蘋村宗伯所選，卷有六，得古今體詩四百六十四首，得倡和者二十九人，為沈心齋涵、昊蕓齋曙、沈厚余樹本、吳清然大煒、沈繹旃炳巽、沈幼牧炳謙、沈素庵允相、沈摩仲楷世、沈寅馭炳震、沈植庭樹槐、沈同叔楨國、柯南陔煜、吳琳巖斯洛、昊眉宗溶、丁靜山凝、姚孟誠德至、昊山補起袞、沈端文揆曾、昊易齋隆元、沈殿擎柱臣、柯貞裳壽坤、嚴古千光夔、茅逸群應旦、茅渠眉應奎、昊我錫啟褒、孫立夫蚧、董翰飛浩、朱樵云延杰、董周池胡駿。

前邱與竹墩毗鄰，聚居于此的吳氏奉南朝詩人安吉吳均為始祖，清代出吳景旭、吳斯洛等文學名家，與竹墩沈同為湖州土著大姓，兩族世代通婚。沈、吳兩大世家參與的這次文會雅集，更邀請了當地名士柯煜、丁凝、茅應奎、董浩等，展現了土族的優游雅致，共同構筑了風流儒雅的精神樂圃。此后湖州文會之風愈盛。《竹溪沈氏家乘》卷十九《行略醒巖公》云：“(沈楷世)己丑再應禮闈試，幾得復失，歸家。適石庵柯先生來吾鄉結詩社，府君吟詠盈囊，為柯先生所擊節，厥有雙溪唱和之刻。”故知雙溪唱和始于康熙己丑年(1709年)，而據下文可知至遲康熙辛卯年(1711年)復有竹溪唱和。此外，據《行略東甫公》“丁亥戊子年之間(1707～1708年)，吾里舉詩社，名流翕集，每月必會，會必有詩”云云，則竹溪文會雅集之盛況，于此可窺一斑。

雙溪雅集之后又有竹溪文會，《吳興詩話》同卷記載此次與會27人，其中沈氏成員共有21人，可見竹溪沈氏作為文化世家在當地的聲望。《竹溪倡和詩》起于康熙辛卯年(1711年)，時竹墩沈氏最為杰出之精英多逝，故戴璐稱人物“小有不逮”，但27人酬唱，且尚有浙西名士何焯、徐葆光、柯煜為其評選，仍不失為盛會。《吳興詩話》中記載沈德潛、杭世駿、全祖望等兩浙名士與沈樹本、沈炳震等多有交游，故竹墩可謂當時的文化重鎮。

文化世家參與主持的雅集酬唱，會后多將唱和詩結集以傳，大興文事，充分顯示出了家族文化的特殊凝合力與傳播力。竹溪沈氏在雙溪雅集后，便將雙溪文會詩結集為《雙溪倡和詩》，集后附《探梅集》。《探梅集》與前兩個集子不同，由家族內部成員聚會的詩文結集而成，厲鶚《沈氏探梅集序》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探梅集》者，昊興沈舵翁太史(樹本)攜其從弟雨蒼(作霖)，從子東甫(炳震)、漁霅(炳巽)、勞山(炳謙)游菁山上濠村倡和之作也……唐以來倡和傳者，例不一姓。若令狐楚、韓琪等之《斷金集》，段成式、溫庭筠之《漢上題襟集》皆是也。獨《竇氏聯珠集》則為常、牟、群、庫、鞏五人之詩，出自褚藏言所編，又非倡和。今沈氏門才甲于洲河以西，而探梅一集用尤延之、蘇東坡舊韻，云機月杼，自出新意，實為倡和詩之甲。

江南文化家族的文會有在族內相對封閉進行的，其基本條件是家族門望極高，幾代族人健在，或一代族人雅懦甚眾，而文學情性相近。吳江葉氏家族、陽羨陳氏家族、松江宋氏家族、毗陵丁氏家族都曾出現過一門聚會、聯翩吟唱的雅集盛況。竹溪沈氏的家族雅集規模雖小，參與成員僅有沈樹本、沈作霖、沈炳震、沈炳巽、沈炳謙叔侄五人，但五人的文學造詣皆不俗，因此厲鶚對《探梅集》給以唱和詩之甲的美譽。個中原因，厲鶚以為“沈氏門才甲于淛河之西”。由此也可見竹溪沈氏文化世家對文學資源輸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