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時期世家大族歷經許多朝代更迭和政權輪換,仍然保持著自身的大族地位,處于不敗之地,原因何在?當與家學有關。家學的繁榮是世家大族得以長久保持尊榮的重要原因。
范陽盧氏自東漢盧植以后,以儒學傳家,奠定了以“三禮”為特色的家學基礎,涌現出了不少經學家、史學家、詩人、書畫家、道家和佛家。范陽盧氏家族好學雅文,著作宏富,留下了一大批詩文著作,其在家學上的成就集中體現在儒學、文學、書畫、史學四個方面。
一、三禮傳家,通經致仕
在儒學方面,范陽盧氏首推第一大儒盧植,其經學上的成就體現在所作《尚書章句》和《三禮解釋》上。盧植還是中國文字反切學的鼻祖,在文字學、音韻學上的造詣為后世學者稱道。盧植在方志學上也有濃重的一筆,其所撰《冀州風土記》堪稱中國地方志的開山之作。
盧植以正直的品格、超群的才學以及不朽的功勛,開創了范陽盧氏成為北方名門望族的基業。
范陽盧氏中有不少人都飽讀詩書,精通禮儀。如西晉盧諶“清敏有理思,好《老》、《莊》,善屬文,撰《祭法》,注《莊子》,及文集十卷”;盧道將涉獵經史,風氣謇諤,頗有文才,為一家后來之冠;盧晏一支“博學,善隸書,有名于世”;盧溥支“兄弟俱以文章顯”;盧輔支“專為經學”、“博通經籍”;盧誕“儒宗學府”,為諸王師,拜國子祭酒,盧光“性溫謹,博覽群書,精干《三禮》,善陰陽,解鐘律,又好玄言”。還有盧昌衡、盧道裕、盧道虔、盧義僖、盧昶、盧元明等,在禮學方面都有很高造詣。
自盧植以后,“三禮”之學一直成為范陽盧氏的家學,并且在“三禮”的研究上有不少成就。
二、學綜經史,續寫春秋
盧懷仁著文宏富,撰有《中表實錄》。史載盧懷仁“性恬靜,蕭然有閑雅致。歷太尉記室、弘農郡守,不之任,卜居陳留界。所著詩賦銘頌二萬余言,撰《中表實錄》二十卷。懷仁有行檢,善與人交。與瑯邪王衍、隴西李壽之情好相得”。其子盧彥卿,有才學,仕隋位御史,“撰《后魏紀》三十卷。貞觀中,位石門令、東宮學士”。
北周盧柔,“除從事中郎,與郎中蘇綽共掌機密。累遷中書侍郎,兼著作,撰起居注。后為黃門侍郎,遷中書監。周文知其貧,解衣賜之。周孝閔帝踐阼,拜小內史大夫,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卒干位。所作詩、頌、碑、銘、檄、表、啟行于世者數十篇”。
盧承基等人參與了《晉書》的編撰,《唐會要》卷六三載“貞觀廿年閏三月詔以主中盧承基等分撰《晉書》”。盧庇在“春秋學”上造詣頗深,竇群曾師從盧庇傳《春秋》,《新唐書》卷一七五《竇群傳》載“(竇)群兄弟皆擢進士第,獨群以處士客隱毗陵。母卒,嚙一指置棺中,廬墓次終喪。從盧庇傳啖助《春秋》學,著書數十篇”,可見盧庇是竇群的老師,竇群跟從盧庇研習《春秋》學。大才子盧藏用曾經注補《戰國策》。
三、盧氏詩人,蜚聲文壇
在文學上,范陽盧氏成就斐然,文人墨客不絕如縷。西晉盧欽所著“詩賦論難數十篇,名日《小道》”。盧元明“作史子雜論數十篇,諸文別有集錄。少時,常從鄉還洛,途遇相州刺史、中山王熙。熙,博識之士,見而嘆日:‘盧郎有如此風神,唯須誦《離騷》,飲美酒,自為佳器。’遂留之數日,贈帛及馬而別”。盧正言之第五子盧先之“開元中登進士第,嘗賦銅爵妓詩,為時人所諷詠”。
文學各門類中,范陽盧氏最為顯著的要數詩歌了,范陽盧氏一門出了諸多杰出的詩人,如隋代詩人盧思道,“初唐四杰”之一盧照鄰,大歷十才子之一的盧綸,以及盧仝、盧鴻、盧象、盧峻、盧延讓等。
盧思道的詩長于七言,對仗工整,善于用典,氣勢充沛,語言流暢,已開初唐七言歌行的先聲,在北朝后期和隋初有較高地位。代表作《聽蟬鳴篇》抒發客愁鄉思,譏諷長安權貴繁華輕薄的生活,詞義清切,寄托較深,曾受到庾信的贊賞。《從軍行》描寫征人思婦的離愁別緒,諷刺武將邀功求賞,是一首較好的邊塞詩。盧思道的文以《勞生論》為最著名,文中揭露北齊、北周官場中趨炎附勢之徒的丑態,頗為生動傳神,被錢鐘書譽為北朝文壓卷之作。
與王勃、楊炯、駱賓王齊名的盧照鄰,海內稱為“王楊盧駱”,亦號為“初唐四杰”。盧照鄰有文集二十卷,寫下了許多歌行體詩歌,寓意深刻,辭藻優美,韻味無窮,在文學史上有重要地位。
盧仝,是范陽盧氏中又一著名詩人,號為玉川子。盧仝詩作別具一格,《唐才子傳》云:“唐詩體無遺,而仝之所作特異,自成一家,語尚奇譎,讀者難解,識者易知。后來仿效比擬,遂為一格宗師。”
四、墨香盈門,世代工書
書法也是范陽盧氏家傳之學,盧氏一門有不少書法大師。《晉書》稱盧志善書,素法鐘繇。其子盧諶也是魏晉時期著名的書法家,《魏書》卷二四《崔玄伯列傳》云:“玄伯祖悅與范陽盧諶,并以博藝著名。諶法鐘繇,悅法衛瓘,而俱習索靖之草,皆盡其妙。諶傳子偃,偃傳子邈;悅傳子潛,潛傳玄伯。世不替業,故魏初重崔盧之書。”可知盧氏書法在魏晉已經聲名遠播。
從魏晉到隋唐,范陽盧氏家學發生了一個較為顯著的變化,那就是從經學向文學的轉變,漢代以來的經學之家漸漸成為文學大族。究其原因,一方面從魏晉至隋唐,儒家經學逐漸從分立走向統一,中國學術隨之發生了一個由經而文的轉變,世家大族的經學優勢轉移到了文學優勢,唐宋文學之發達蓋因于此。另一方面,儒家經典歷經漢魏南北朝的不斷闡釋,逐漸由經典文本轉換為儒家倫理,進而沉淀為社會禮儀規范,并形成了世家大族的家學門風,為全社會所認同。這樣一來,經學似乎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我們依稀看到了經學史上一個大大的句號。然而思想史上的起始、轉變和終結都不會在短時間內完成,而要有一些曲折,這個終結最終被作為外來文化的佛教所打破。佛教經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傳播,逐步完成了中國化,佛教中國化的結果是佛教化進了儒學,進而產生了新的儒學形態。
綜上,我們可以大略看出范陽盧氏在文化上的繁盛,借助文化上的優勢而躋身仕途,投身于國家政治,通過手中權力和社會地位進一步保持其文化地位,這樣世家大族就形成了一個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三位一體的家族共同體,維持著其獨特的社會地位。而家學則成為中古時期學術文化的載體和社會主流價值的承擔者,它溝通了國家禮制和民間信仰,對中古社會價值觀的發展變化起到了引領和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