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清華賽艇賽事夭折給人的啟示

［摘 要］北大與清華賽艇賽事夭折，根本原因在于賽事被演變成了一種功利，不再是文化體育本身，已經(jīng)不是教育的一部分了。只有文化，才是長久的；唯有功利便是短暫的。學校里的體育，是文化教育的一部分，是Physical culture，而不是Sports，不應(yīng)當是被分裂的兩種體育。教育本是為著人的，體育應(yīng)回歸體育自身，使體育更像體育，人更像人。國外大學“很多好的東西不容易移植到中國來” ，是有土壤的問題。只是學創(chuàng)不了一流，根本還在于創(chuàng)造。獨創(chuàng)的三個必要條件中，中國大學不缺天分和勤奮，唯獨缺少自由。而自由，不是靠學的。中國大學自己要像自己，才可能獨創(chuàng)，才可能在學別人的時候也還是自己。

［關(guān)鍵詞］教育 體育文化土壤創(chuàng)造 自由

［中圖分類號］G640［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672-0717（２０10）０6-0105-04

北大與清華之間舉行賽艇比賽，是從牛津、劍橋那里學來的。當初，曾信誓旦旦，說北大、清華之間的這項賽事將持續(xù)百年。然而，十年的功夫就中斷了。

為什么曾想持續(xù)百年呢？大約也因為牛津、劍橋之間的這項賽事已經(jīng)舉辦百多年了。別人搞了百多年，我們也要搞百多年。可是，又為什么在牛津、劍橋之間已存在了180年歷史的這項賽事，到了北大、清華竟十年就辦不下去了呢？曾想學百年，但為何只十年就夭折了呢？

根本原因在于，在牛津、劍橋那里，它是一種文化；而在北大、清華這里，卻演變成了一種功利。只有文化，才是長久的；唯有功利便是短暫的。然而也正是大學，最樂意接納文化，最忌諱功利。

牛津、劍橋的賽艇賽事是作為大學文化的一部分而存在的，因而也是自然的、內(nèi)生的。比如說，在牛津、劍橋，參加此項賽事的，首先是學生，是在成為學校學生之后再挑選出來而培養(yǎng)成為運動員的。

清華、北大則變成了從現(xiàn)有運動員中招收進來，由此成為學生，也就是說，他們先是運動員，而后成為大學學生。

前者由學生而成為運動員，后者由運動員而成為學生。不僅如此，前者是在正常學習的情況下訓練，后者不進入正常學習而作為專業(yè)運動員訓練。簡言之，前者是真正意義上的學生體育活動，后者則只是名義上和形式上有“學生”稱號的學生的體育活動；前者是文化教育本身，后者的一切都寄托在輸贏上而別的都不重要了，并為此不惜血本投入，僅此一項為數(shù)不多的人員參加的運動，其專項投入竟過百萬元。于是，北大、清華的這項賽事就變味了，就不再是文化體育本身了。換言之，它被異化了，它已經(jīng)不是教育的一部分了。

既然如此，它還可能長久支撐下去嗎？所以，其短暫也有其必然性。從這個意義上講，從它已經(jīng)異化的意義上講，它的中斷也并不完全是壞事，變了味的東西暫時或永久拋棄它，是說得過去的。有關(guān)的大學把它停掉，也未見得不是明智之舉。

也許可以叫做借題發(fā)揮，這里，我們還沿著相關(guān)問題作一些討論。

一、體育回歸自身

牛津、劍橋的賽事已發(fā)展到十分壯觀的局面，每當賽事興起，到現(xiàn)場觀看的人多達25萬，以電視收看的達600萬，幾乎可與英超媲美了。它不僅歷史悠久且蔚為壯觀。

也有人說，北大、清華的賽艇賽事是因為無人看，無收視率才辦不下去的。其實，這是一種因果倒置的說法。牛津、劍橋舉辦賽事之初還無電視可看呢。

任何一項體育運動的生命力都來源于它所體現(xiàn)或包含的藝術(shù)性、人性和美學的力量。如果僅僅一個賽艇項目就花上百萬元，就在拼錢財，就在賭一個輸贏，它還有藝術(shù)可言嗎？還有人性和美感嗎？

如果只是為功利，為輸贏，奧運會為什么會有一兩百個國家和地區(qū)參加？絕大多數(shù)的國家和地區(qū)明擺著是拿不到金牌的，可是他們都來了。北大、清華這樣堂堂的中國高等學府，居然以如此狹隘的眼光看待一個賽艇運動，真令人難以想象，竟為計輸贏就停賽了。

又以足球為例。真正的足球強國，世界上屈指可數(shù)，拿過世界杯冠軍的國家，至今也只有八個。但是，足球運動遍及全球。亞洲足球最強的國家要想拿世界杯冠軍，至少近30年是不可能的，但足球不僅是世界上最普及，在亞洲也是第一運動。為什么？因為足球是藝術(shù)，足球是快樂，足球可以充分展現(xiàn)人性。

正因為如此，在那些足球繁榮發(fā)達的國度里是藝術(shù)足球、快樂足球，是為足球而足球。中國足球在容志行、古廣明、左樹聲時代也大體上是如此。足球之鄉(xiāng)——臺山，人們是赤著腳踢的，就因為快樂?，F(xiàn)在，中國足球變了，變得很難看了，因而也很落后了。什么原因呢？中國足球被功利化了。藝術(shù)、美、快樂也隨之消失。

曾任北大校長的蔡元培先生，主張“尚自然”、“展個性”［１］，無論智德體美皆如此。體育也就是人在與自然的交往中展現(xiàn)作為自然人的個性。

教育本是為著人的，無論是教育的哪一方面都如此。因而，教育切忌功利化。用杜威的話說：“教育的過程，在它自身之外沒有目的；它就是它自己的目的?！保?］因而，教育就是教育，體育就是體育，美育就是美育，在為著人自身的目的之下，一切皆如此。

體育也不是不可以與產(chǎn)業(yè)結(jié)合在一起。例如，NBA，英超、西甲……但這些產(chǎn)業(yè)之所以辦得好，又恰在它保持了體育的本性，它用一套十分嚴格的規(guī)程使之始終是作為一種文化而存在的。恰如姚明在NBA幾年下來，不僅球技大有進展，而且也更會做人了；不僅賺了很多錢，而且成了一位大慈善家。因而，其中體現(xiàn)的理念仍然在于體育就是體育，人就是人；仍然在于回歸體育自身，使體育更像體育，人更像人。

二、被分裂的兩種體育

在我們國家存在著兩種體育：一種是國家體育總局管的體育；另一種是學校里的體育。學校里的體育基本上不屬于體育總局系統(tǒng)，而是屬于教育部系統(tǒng)的。

問題的實質(zhì)并不在誰管，不在屬于哪個系統(tǒng)，而在于體育的性質(zhì)。一種是Sports，一種是Physical Culture。但它們都應(yīng)當是文化（Culture），也就是說，他們不應(yīng)當是實質(zhì)上的兩種體育，而應(yīng)當只是一種。

學校里的體育，如果它沒有被異化的話，它是文化教育的一部分。但是，專業(yè)體校里的體育則只是為了培養(yǎng)專業(yè)體育人才，是通過這種系統(tǒng)層層訓練，層層選拔，以培養(yǎng)出金牌選手。這種體育，就已經(jīng)不在文化教育之中了，體育被從教育中剝離出去了，它在另一股道上跑。

需不需要有專業(yè)運動員呢？當然需要，因為社會生活需要。就像需要專業(yè)畫家、專業(yè)歌唱家、專業(yè)相聲演員、專業(yè)作家……一樣。然而，這些人員的培養(yǎng)都不應(yīng)當出現(xiàn)在教育的早期，至少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基礎(chǔ)教育階段。

即使有這些方面特長的學生，雖然可以盡早給予特別關(guān)注和一定的培養(yǎng)，但不應(yīng)脫離基礎(chǔ)教育進行。NBA球員一般是從大學聯(lián)盟中來的，少數(shù)來自高中，如奧尼爾，他來自高中，后來在籃球運動過程中還繼續(xù)學習，取得了學士學位，他有多方面的才能（演過十部電影，出過六張唱片），這與他一定的文化功底相關(guān)。

這里體現(xiàn)了一種理念：任何專業(yè)發(fā)展，都著眼于人自身的發(fā)展，任何專業(yè)性的訓練，都要奠定相當文化底蘊，這是人的正常而完全發(fā)展所必需的。

越是高水平的大學，尤其在本科階段，是并不特別在意學生的專業(yè)性的。北大、清華更明白這一點，無論學理、學工、學醫(yī)、學農(nóng)，都必須學好一定的人文課程，也還都必須學好一定的數(shù)學，甚至學文、學法，尤其是學經(jīng)濟、學管理的，也都必須學相當水平的數(shù)學。可是，在北大、清華學習牛津、劍橋的賽艇賽事時，他們似乎忘記了這一點。只要能劃賽艇，還要什么人文科學和數(shù)學？還要其他什么科學課程？也就是說，北大、清華在學牛津、劍橋時忘記了牛津、劍橋并沒有忘記的大學文化精神。

在大學里，是Physical culture，而不是Sports。在大學里，不應(yīng)當是被分裂的兩種體育。

三、為什么學不像

自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中國大學已經(jīng)不十分忌諱西方的東西了（除個別領(lǐng)域外），北大、清華兩校學牛津、劍橋賽艇一事本身也就不會引起什么非議了。

豈只是學賽艇賽事，還有很多東西也學。例如學了學分制、修選制、學院制，還學了英國大學的導師制，來自美國的研究生院制，還有終身教授制，實施通識教育的文理學院制。

中國大學在上世紀50年代，還向蘇聯(lián)的高等學校學習，那更是全面的學習，從院校設(shè)置到專業(yè)劃分，直至課程教材的采用皆“一邊倒”地學。應(yīng)當說，近二三十年向西方的學習，較之上世紀50年代的那種學習更少了一些意識形態(tài)色彩，并且，相比而言在實際效果上也好一些。

學是正常的。任何一個國家也不可能在任何意義上都不學別人的東西。問題在于，學得怎么樣？真正好的東西學到了沒有？在學的過程中創(chuàng)立了屬于自己的東西沒有？發(fā)展了沒有？個性化了沒有？基本上立足于自己了沒有？

在此，我們不可能作面面俱到的分析，而僅就相對而言還有欠缺的方面作一點陳述。實在是如中國科學院院士沈善炯教授所言：“很多好的東西不容易移植到中國來。”［3］沈先生于加州理工學院（CIT）獲得博士學位，其所謂“很多好的東西”主要也就是指CIT那里的學術(shù)觀念和活動方式了。為什么很難移植過來呢？土壤！其結(jié)果便是“人口約占世界五分之一的中國對世界科學的貢獻率還只是萬分之幾”。

牛津、劍橋的賽艇賽事也算一件好的東西吧！但是北大、清華學了，卻學不像，學不好。這就有土壤的問題。

大學下設(shè)學院制是從西方那里學來的，學到了嗎？學得像嗎？在西方，學院制一是為了學生更好地學習，二是為了學科更好地發(fā)展，亦即為了學生和學術(shù)，為了大學自身的東西。然而，在中國卻變樣了，成了一種行政利益的需要。有的大學竟設(shè)置40多個學院，這樣就可以產(chǎn)生40多個院長、40多個黨委書記以及數(shù)百名副院長、副書記。可是，牛津下設(shè)的學院只有5個，CIT下設(shè)6個。同樣是學院，一個成了生產(chǎn)“官員”的器具，一個則僅僅是學術(shù)機構(gòu)。

學分制也是從西方學來的，學到了嗎？學像了嗎？實際上，中國的學分制是與學年制不可分割的，學分制只是形式。事實上學分制所借以存在的實質(zhì)性前提是學生的自由、自主，用另一說法，即學分制體現(xiàn)的是“買方市場”精神，沒有這一實質(zhì)精神，就只能是形式，只能徒有其名。過多的擇校、轉(zhuǎn)校限制，過少的課程自由、專業(yè)自由，證書發(fā)放的大一統(tǒng)做法，使得學分制有名無實。

大學的董事會制，一些中國大學也想學。但事實證明，這是眼下中國大學無法學到的，想學也學不到。既有的體制限定了。

終身教授制，這個東西似乎容易移植來。然而，我們移植來的也只是個名義，實質(zhì)變了。美國的終身教授制是為了維護學術(shù)自由，中國則變成了一種待遇。也變了味。

四、根本還在創(chuàng)造

后來者學別人的東西是正常的，然而，開拓者不是這樣的，他無人可學。牛津、劍橋是仿效巴黎大學辦起來的，但是，巴黎大學是仿效誰辦起來的？博洛尼亞大學是模仿誰辦起來的？無可仿效者，只可能開創(chuàng)，否則，永遠不會有大學。

上面只是在說學，在說學得怎樣；其實，還不只是學的問題。只是學，永遠只能跟在別人后面，充其量是二流的。只是學，創(chuàng)不了一流。

德國大學如果只是學英法，會有19世紀德國高等教育的輝煌嗎？美國大學如果只是學德國，會有美國20世紀的輝煌嗎？沒有獨創(chuàng)，能有輝煌嗎？中國大學如果沒有獨創(chuàng)，能有自己的輝煌嗎？只是學，這夠嗎？

事實上，學習本身就應(yīng)是創(chuàng)造性的。沒有創(chuàng)造性學習是學不好的，并且，創(chuàng)造性的學習就是為了進一步的創(chuàng)造。走上了獨創(chuàng)，才算是真正善于學習者。

然而，對于獨創(chuàng)，絕對必要的條件是自由，自由是陽光，是土壤，是空氣。誰給你自由？自由是學來的嗎？恰好在絕對必要的條件上，不是靠學的。

獨創(chuàng)的另一必要條件是天分。中國大學缺天分嗎？不缺，絕對不缺。

應(yīng)當還有一個必要條件：勤奮。中國大學，中國的教授們也不缺這個。

這三個必要條件加起來就充分了，創(chuàng)造也就必然來臨了。三個之中，兩個是不缺的。缺的是什么呢?問題當然很清楚了。但為什么缺自由呢？

中國大學不會自由嗎？它怎么能不會呢？

中國大學不知自由之珍貴嗎？它怎么會不知呢？

中國大學沒法獲得自由嗎？誰來回答這一問？

中國大學自己要像自己，才可能獨創(chuàng)，才可能在學別人的時候也還是自己。這是關(guān)鍵，因而自由亦必是關(guān)鍵的因素。

有一個歷史事件，那并不是北大、清華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革”期間曾經(jīng)有一個寫大文章的作者，名叫“梁效”?！傲盒А笔恰皟尚！钡闹C音，而“兩?！闭潜贝?、清華。

“梁效”干了些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歷史很清楚地記著。然而，留下的問題是：北大、清華為何曾經(jīng)完全不屬于自己？這個問題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嗎？

至少，我們還可以問：北大、清華已經(jīng)完全屬于自己了嗎？它們?yōu)榇髮W而大學了嗎？

［參考文獻］

［１］ 高叔平.蔡元培教育論著選［M］.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316.

［2］ 杜威.民主主義與教育［M］.王承緒譯.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58.

［3］ 熊衛(wèi)民．很多好的東西不容易移植到中國來——沈善炯院士訪談［N］．南方周末，2009-04-16（26）.

(責任編輯 黃建新)

The Implication of the Abortion of Rowing Boat Race between

Peking University and Tsinghua University

ZHANG Chu-ting

(Hunan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College， Changsha，Hunan 410025，China)

Abstract:

The basic reason of the abortion of rowing boat race between Peking and Tsinghua University lies in that the race was evolved into a kind of utility rather than cultural physical education and a part of education. Only culture is consistent， contrary to it， the utility is sure to be short. The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is a part of cultural education， it is physical culture rather than sports. It should not be seperated into two kinds of physical education. Education is for human being. And physical education should return to physical education itself. It is due to the soil issue that it is not easy to learn from many excellent experiences of foreign universities in China. It is impossible to produce the first class university only by learning， the key is to create. Among three necessary conditions for creation， Chinese universities do not lack for gift and diligence but freedom which is unable to be learned. Only when Chinese universities is to be itself， it might be ablt to create and still be itself when it learn from others.

Key words: education; physical education culture; soil; creation; freed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