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鬼”,還亡妻一個幸福之家

喬遷新居，不介意“夜半歌聲”

2007年年初，38歲的我由北方某省城郊區一所著名中學調入省城一所普通中學擔任副校長。學校原準備就近為我租一套房子，我卻堅持要求住在校員工樓內。校長半開玩笑地說:“房子是有一套，在3棟6樓，面積也不小，就怕你不敢住?！?/p>

“只要不是危樓，有什么不敢住的?”我一點也不在乎。

校長只好直言相告:這套房子對面住著本校一位患精神病的女教師，幾年間先后有4名員工都因不堪其擾而搬走了。我微微一笑，說:“這樣更好，我求之不得?！笨吹叫ｉL一頭霧水，我連忙解釋，“我忘告訴您了，那就是我岳母的家，那位瘋教師正是我姨妹。我來到咱們學校，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可以方便照顧她們?！?/p>

校長有些吃驚，直夸我有情有義，可他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我的到來，讓岳母和姨妹車小岫驚喜交加。晚飯時，岳母習慣地擺了四雙筷子，接著就禁不住掩面而泣。她想起了5年前死于煤氣中毒的大女兒——我的妻子，小岫見狀就去安慰她。小岫滿臉病容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看著疼惜不已。我的眼淚涌了出來。

回到“新居”已經很晚了，我正準備休息，門外突然傳來小岫高跟鞋不停走動的聲音，由于夜深人靜，聲音非常刺耳。一個多小時之后，我好不容易合上眼，忽聽到小岫又扯著尖利的嗓子唱了起來:“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這一鬧騰，我幾乎一夜沒睡。

第二天，校長望著我發黑的眼圈，憂心忡忡地說:“如此下去，我怕你身體吃不消!要不，重新為你安排寢室吧?！蔽倚α诵?“沒關系，我會慢慢適應的?！?/p>

小岫的不幸遭遇，我在和她姐姐車小云談戀愛時就知道了，婚后也一直為她尋醫問藥。小岫原本是一位少見的漂亮女孩兒，1996年師大畢業來本校工作不久，即被校總務處的陳某盯上。陳某是一個以玩弄女性為樂事的敗類，在以談戀愛為名得到小岫的身體后，就把目光轉向了新的目標。天真無邪、思想傳統的小岫難以承受如此打擊患上了精神分裂癥，其父也在一氣之下突發腦溢血不治身亡。之后，陳某被開除公職，可小岫的病情卻一直沒有減輕，十幾年間學校共為其花費了近60萬元，都是無功而返。小岫發病時四處亂跑，岳母為此辦了內退。8年前，身心交瘁的岳母患上腦溢血，雖經及時搶救保住了性命，但醫生警告以后一定要防止過分激動和操勞，岳母當時就哭了:“我就是累死也絕無怨言，可我死后小岫又該怎么辦?”有人建議，若能給小岫找個婆家，有個知疼知熱的善心人守著，或許會有轉機?？啥嗌倌赀^去，始終沒有一個男人敢登她的門。車小云時常無奈地對我說:“小岫的病好不了，等于把媽的命也搭進去了!”

驚喜交加，姨妹想要嫁給我

來校沒幾天，小岫清醒的時候，幾次勸我搬離，說自己這個樣子會影響我正常的生活，將來再處對象就更不方便了。我則平靜地告訴她:“我調過來就是為了方便照顧你和媽。”

小岫患病前跟她姐姐還有我的關系非常密切，只是以前我們相距較遠，很少有機會一起聚談，現在僅一步之遙，小岫總算有了傾訴對象。從表面看，小岫文靜矜持，話語也得體，然而常常就在冷不丁間，她會忽然發呆，嘴里念念叨叨:“畜生，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之后又“撲哧”一聲笑起來，旁若無人地扯起嗓子唱歌。

每逢這時，我總是不厭其煩地和岳母一起照料小岫。岳母很感激我:“你的到來讓小岫情緒穩定了好多，我也輕松了一半?！蔽艺嬲\地說:“只要對小岫的病有幫助，我會多抽出時間陪陪她?！?/p>

一轉眼兩個月過去，整棟樓，尤其是五、六層的住戶，都反映近來突然“安靜”多了。只有岳母最清楚，這是她大女婿的功勞—a—小岫對我也已經有了某種依賴，兩人在一起，她笑容就多，病癥發作的頻率就大大降低。

2007年五一，我原準備和幾個同事去九寨溝旅游，后因發現小岫心中不快就又留了下來。五一節的晚上，我和小岫聊天，聊了很多話題，甚至包括愛情對精神、心理的影響。我因勢利導，勸小岫徹底忘記過去，再轟轟烈烈地談一次戀愛，開始新的人生。小岫低著頭久久不語，之后猛地抬頭像是開玩笑似的對我說:“這輩子恐怕不可能了，除非……除非你愿意和我談……”

我被“將”住了。其時我喪妻已有三年，至今仍無再婚的打算，而我調到這個學校的本意只是為了方便照顧岳母和小岫，壓根兒就沒想到要與瘋姨妹再組成一個家。但是，小岫這些話也觸動了我:“若與小岫結合，雖然自己加倍辛苦，更多了一份責任，但小岫卻康復有望，岳母也將老有所養?！?/p>

小岫離開后，我對妻子車小云的思念頓時風起云涌。翻著記載著我們牽手歲月的厚厚影集，我的眼淚總是剛剛擦去又立即涌出。最后那張是妻子在國外進修時的留影，背景是美麗的塞納河和帶有朦朧睡意的橙黃色旭日，她娟秀矜持，滿身書卷氣息，眼中蓄滿幸福。但誰能想到，她出國歸來不久就與我陰陽兩隔了，連最起碼的機會都沒有給我?！靶≡?，你說過，小岫若能康復就相當于盤活了兩條命，現在我準備用自己的余生接納小岫并讓她幸福，這樣一來，你是否就原諒我了?”我喃喃自語。

五一長假最后一天，在經過反復考慮之后，我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娶姨妹為妻。

這一決定讓岳母既意外又感動，當時就給我跪下了:“永峰啊，你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啊!有你照顧小岫，小岫就有救了，我就是現在去死，也可以放心地閉上眼睛了……”

我連忙扶起岳母:“媽，您盡管放心，我對您承諾過的事情絕不后悔。我也一定會像愛小云那樣愛小岫?！笨晌覂刃牡臐撆_詞卻是，“小云，我這是在向你還債啊!”

當天晚上，岳母對小岫談了此事。小岫頓時臉紅到了脖子根兒，好久才說:“但是這怎么可能呢?我是瘋子，我姐夫是大校長啊!”小岫讓岳母出去一下，說她有話單獨跟我說。當得知我的確不是開玩笑時，小岫格格地笑了，突然唱起了一首當時正流行的愛情歌曲《遇上你是我的緣》，歌沒唱完，就緊緊地抱住我又哭又笑。

我熟練地安撫著小岫，一個多小時后她才安靜下來。岳母為難地看著我說:“想不到大好事對小岫也是刺激啊!永峰，小岫這個樣子，我看你就算了吧，免得以后騎虎難下，也耽誤了你的前程?！蔽疫B忙安慰岳母，說:“這樣的刺激也就一次，以后不會了?！?/p>

“副校長要和瘋姨妹結婚”的消息一經傳出，全校上下一片嘩然。校長與我私交甚厚，真誠勸我:“你重親情、有愛心，這一點沒錯，可也不能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啊!”我說:“我是認真思考過的，絕不后悔?！薄盀槭裁囱?我真不明白，你的條件這么好……”我望了校長一眼，低下頭說:“小岫總讓我想起死去的妻子，她生前對妹妹極為疼愛，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我這樣做，她在九泉之下肯定會開心一些……”

2007年10月，在校長的親自主持下，我與小岫舉行了簡樸而不失隆重的婚禮。

永不言悔，如此女婿真少有

新婚之夜，小岫笑靨如花、美麗動人。鴛鴦被中，我體貼而謹慎，輕輕握住小岫的手，誰知，小岫卻猛地坐起來，瞪著驚恐的眼睛大叫:“你不能這樣!畜生……”

小岫又哭又鬧，折騰了兩三個小時，才終于平靜下來。

我知道，小岫此時的表現實為過去深受精神刺激所致，我體諒她，自此以后與她分床而居。

小岫清醒的時候對我說:“我也知道，結婚以后就要行夫妻之實，可一到那時，我就想起了那個姓陳的。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我拍拍她的手:“咱們不急，會好起來的?！?/p>

我為此請教過許多精神病醫生，并記住了一位著名精神病專家的話:精神病人大多都是愛鉆牛角尖的人，徹底打開她心中的死結是治病的關鍵。

“死結”無疑是當年那個陳某結下的，為打開這個死結，我簡直挖空了心思，想了各種招數。

2008年一個周六的晚上，我告訴小岫，我最近做了一個動畫短片，想請她一起看。這個名為《哭狼》的動畫短片，講的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一邊對善良可愛的小羊甜言蜜語，一邊偷偷地喝它的血、吃它的肉，而當狼又盯上另一只小羊離它而去的時候，這只小羊居然癡心不改地緊追不舍，最后，小羊因沒追上那只披著羊皮的狼跳崖“殉情”了。

小岫自言自語:“這小羊也太傻了吧，怎么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啊?”我意味深長地說:“其實，我們人類有時候比這只小羊還要傻，明知對方是壞人，卻偏偏對他念念不忘，甚至在他的陰影里毀掉自己的一生?！?/p>

小岫像是突然明白了，說:“是不是我也很傻?”我握著她的手:“你不傻，只是一時還沒想明白?！?/p>

封存秘密，姨妹康復心稍安

為重新喚起小岫生活的熱情，我經常帶她參加朋友聚會和一些喜慶活動，讓她在歡聲笑語中開闊視野忘記過去。

2009年2月1日是小岫36歲的生日，我特地在一家酒店訂了酒席，邀請了很多親朋好友。宴會中，小岫的老同學不慎說漏了嘴，又提到了那個姓陳的。正當大家為此心驚肉跳、手足無措的時候，小岫卻若無其事地笑了:“沒事啦，早沒事啦，你們就是把那個姓陳的推到我面前，我都不會生氣了——其實，該受精神折磨的應該是他。”

愛的滋潤讓小岫恢復得很快。2009年4月中旬，小岫幾次找校領導要求安排工作，說她現在到了回報單位的時候了。不久，小岫被安排到了校圖書館。

小岫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岳母興沖沖地張羅了一桌飯，席間我們三人頻頻舉杯，不知不覺喝到微醉。氣色很好的岳母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小岫，笑呵呵地說:“原本覺得這個家只有死路一條了，想不到，我老婆子還有今天!永峰啊，有你這么個女婿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我不好意思地連連搖頭:“媽，別這么說，都是應該的，我可沒那么好?！?/p>

夜深了，小岫已經熟睡，而我卻還輾轉反側，心已沉浸在那個至死都不愿對人說起的秘密里。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時車小云正出國深造，我悔不該在醉酒狀態下送大學女同學回家，并最終沒能擺脫本能的驅使而背叛了我與小云一塵不染的愛。我與那個單身女人曖昧數月，還一起商量應對小云的“妙計”，而這一切都赤裸裸地留在了QQ中——盡管都是逢場作戲和為了滿足身體的饑渴，并無婚姻的企求。

小云的突然回國讓我驚詫，更驚詫的是，精通計算機的小云當場輸入一串密碼就打開了我的QQ，讓我的那些“罪惡記錄”悉數暴露。面對幾天不說一句話的愛妻，我嚇壞了，日夜守候，但小云還是趁我不在身邊的幾個小時里，把煤氣打開了……

由于誰也不知道小云在臨死前與我發生過什么矛盾，所以人們都認為小云死于意外。小云永訣之前，沒忘刪除我的所有QQ記錄，我明白，她的用意無非還是為了保全我的名聲，這也更加讓我愧疚難當。

度過最初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我發瘋似的投身工作，并在短短幾年內使一個末流學校一躍成為當地聞名遐邇的超一流學校。由于成績突出，我被區教育局推舉為副局長人選，但被我婉拒了，之后我甘愿自降職務來到省城這所普通中學任副校長。這一切，在外人看來是那么不可理喻，可我知道我這么做一切都自有因果。

我帶著贖罪的心理來到岳母和小岫的身邊，我已經決定今后人生的意義所在，就是為了照顧這對母女。現在，岳母和小岫在我的悉心照料之下平安快樂的生活著，遠在天堂的小云啊，你能夠原諒我了嗎?

責編/王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