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孩子

這是在酒桌上，一個朋友給我們講的一個故事:

我鄰居家的小朋跟我同歲。他家里特別窮，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但小朋的父母都是要強的人，那個特定的時代不可能有其他途徑去掙錢，他們就千方百計節省下一點給自己的孩子。他們給小朋立了條原則: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東西。咱還不起人家的情，干脆就不欠人家的情。

我十四歲那年，小朋也是十四歲。有一天，我媽媽買回幾個橘子，在路上碰到小朋，就拿出兩個給他，小朋說什么也不要。我媽說，你這孩子，你王姨又不是別人，回家你媽不會說你的。于是小朋猶猶豫豫地接了過去。我媽剛一轉身，小朋就狼吞虎咽地把兩個橘子吃下了肚。回到家，小朋對他媽媽說:媽，剛才王姨給了我兩個圓圓的東西……看著挺好，怎么不太好吃呢?他媽媽問:你吃的是什么?小朋說:好像叫橘子，皮太澀。小朋媽一下子淚就落下來了:你怎么連皮都吃了?橘子是不能吃皮的啊!然后又埋怨小朋:我不是告訴你不能要人家給的東西嗎?你怎么這么不聽話!

小朋哇哇地哭了。從那以后，小朋真的再沒接受過任何人的贈品。現在見了面，連我們的煙都不抽。小朋去年從清華大學畢業了，留在了北京，每月給他媽寄回兩百塊錢來。”

朋友的故事講完，大家沉默了，好久都沒說話。

這讓我想起另一件事。有一天，我與女友一起在她所在的那所大學食堂里吃飯。女友指著旁邊一個穿得很簡樸的學生悄悄對我說:那個男孩每次都只要半份菜，而且專揀最便宜的買。我注意過很長時間了，他總是最后一個來打飯，因為這時都是剩菜，大師傅給得多。

我瞅了一眼那個男孩，見他坐在那兒默默地吃著飯，臉上是一副很沉穩的表情。那絕不是痛苦，也不是滿足，而是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無聲的隱忍。

在我們這個喧囂的世界中，一些這樣的苦孩子，沉淀在海底不聲不響地生長著，并不為人所注意。這個年代里的誘惑太多了，他們可選擇的方式其實也很多，但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只選擇并一直堅持著這種最原始的方式，而沒有誤入歧途。所以那些頗有優越感的人們一定不要小看他們，總有一天，他們會把你遠遠地拋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