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走來 花走去(組詩選三)

閃電照亮回家的路

大雨瓢潑黑色取下風的冷

田野里一萬條黑鯊魚打著黑燈籠

涌向閃電雪亮的家門

我匆忙地走在泥濘的鄉路上

我要回家綻開的燈光下母親

溫暖的目光不斷向窗外張望

冷風狂卷雨在路上會合

它們抱在一起沿途收養了

一些枯枝敗葉奔向低洼

那里有一群青蛙平緩開闊的生活

路上只有我疲于跋涉回家

屋子中央編筐縫補麻袋修整農具

我的父親他蒼老的速度讓人心疼

閃電是誰在天上劃著的火柴

發出了耀眼的光

不知道大雁的灶臺上今夜可有

果腹的晚餐我急于回家

鐵鍋里的玉米餅母愛飄香

閃電推開一扇籬笆門推開

一扇木門面對的是新主人

忽然想起父母早已不在

閃電比我離開得快

它沒看見我的淚水

投奔了雨水奔向了大江

晴朗的江面上月光的父母

日夜流淌寬厚仁愛

水走來花走去

水走來花走去

樹影婆娑萱草婆娑

沐浴的女人步入溪水

衣服在岸上在叢郁金香的身旁

靜若睡蓮不發出一朵聲音

幾粒塵跳下來

就像跳下一條李清照的蚱蜢舟

左一晃右一晃不見了

草圍成墻草的眼睛一只在前

一只在腦后

一朵向日葵在聽風

一片荷葉在聽雨

浴女在水中

鵝卵石要分出男分出女

浴女安靜的浴女

安靜的水順著皮膚安靜地回到水里

安靜的蛙聲將安靜舉過了樹冠

安靜的光在寧靜里回到自己

不喜怒也不激動

河岸一會在左一會在右

日出于東落于西

水走來花走去

浴女青春的浴女

微微地揚起微笑的臉

微微地閉上微笑的眼

她想起了白馬白馬

身后的白馬悄然來臨

低頭的白馬飲水的白馬

沒有看見浴女的白馬

沒有看見白馬的浴女

這是塵世一處一品一的幽靜所在

水走來花走去

蓮花

如果我來之前你已經開放了

我就坐在岸上陪伴你

天陰了天晴了

我們在風雨里哭在陽光里笑

你用荷葉寬大的裙擺

為我鋪床青蛙跳上來又跳回去

我陪你一次次開放一次次凋謝

花瓣落下一瓣我就收起一瓣

裝訂在一起你的相冊

翻看一遍愛你深一點

一定是為了拯救我淪陷在凡塵里

近乎麻木的心

你出生在我必經的路旁

我們談起什么或者相視凝望

對于默契的眼神對于愛

有著凡人一樣的貪婪

你總能把我帶離煩躁帶離惆悵

可是秋風和蓮蓬說老就老了

我捧著蓮子

在一個月光盈盈的夜晚

將它們一一埋進

路兩邊水盈盈的溝渠

到了明年我若在

一眼就會認得你的來生

綠綠的荷葉粉紅的眺望

而我不能保證依然在這里

還是已經被風吹入風中

(選自《歲月》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