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城鄉二元結構、再社會化、內局群體與外局群體、資本、污名化與標簽、亞文化群體、底層精英等理論進行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農民工社會融入存在問題的原因及解決問題的思路。調查顯示,現實中農民工的社會融入面臨著收入低、交往面窄、對打工地居民和政府的認可度不是很高、對城市歸屬感不強等問題。要使農民工的社會融入成為可能,就必須破除城鄉二元結構,提高農民工自身素質,消除城市居民對農民工存在的偏見與歧視,加強制度建設。
〔關鍵詞〕農民工,社會融入,理論視角,現狀,對策建議
〔中圖分類號〕F320.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0)03-0092-03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外出打工的農民越來越多。農民工在為城市發展注入生機與活力的同時,他們在城市中的社會地位卻不容樂觀。《2007中國農民工(藍領)報告》顯示,68%的農民工認為城市市民對他們的接納度一般或者比較差。可見,農民工的市民化道路并不平坦。在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如何有效推動農民工的社會融入進程,縮小農民工群體與市民之間的差距,加快農民工的市民化步伐,已成為具有重大戰略意義和現實意義的問題。本文將通過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理論和現實的分析,進而得出現階段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對策建議。
一、農民工社會融入的理論分析
農民工社會融入存在的種種問題,可以從以下七方面的理論進行分析:
一是城鄉二元結構的視角。城鄉二元結構是形成農民工社會融入問題的根源所在。我國的城鄉二元結構以戶口制度為基礎,把所有人劃分為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城市居民被納入保障體制,而農村居民則處于體制之外。“這種不合理、不平衡的城鄉結構、經濟社會結構,是由于上世紀50年代以來我國長期實行計劃經濟體制條件下的戶口、土地、就業、社會保障等一系列制度而形成的,其基本特征是在政治上不平等對待、在經濟上不等價交換、在社會上實行非普惠制”。〔1 〕對于農民工來說,城鄉二元結構使他們要想融入城市社會困難重重。大多數農民工即使在城市工作、生活了很多年,也依然保留著農民身份,只有少數人能夠由體制外進入體制內,真正融入城市社會。農民工的社會融入問題從本質上來說是一個制度問題,要想從根本上解決農民工的城市融入問題,就必須首先從改革造成城鄉二元結構的制度著手。
二是再社會化的視角。再社會化是相對于社會化而言的,是指由于原來的社會化失敗或其基本上已不適用,而重新學習社會的價值和行為規范的社會化過程。〔2 〕 (P62)對于農民工來說,他們原來在農村完成的社會化成果基本上已不適用,如果不能在城市完成再社會化,就會因為與城市居民在價值觀念和行為規范上的差異而使其難以融入城市社會。因此,不管是短期在城市打工還是長期在城市定居的農民工,要想融入城市社會,就必須完成再社會化,拋棄他們所熟知的鄉村生活知識,形成與城市生活相適應的價值觀念和行為規范。
三是內局群體與外局群體的視角。社會學家埃利亞斯提出了“內局群體”與“外局群體”的概念。“所謂內局群體是居于內核、把持文化表達的群體,而外局群體是處于邊緣、接受并鞏固文化表達所體現出來的權力關系的群體”。〔3 〕 (P334)在農民工的市民化過程中,農民工處于社區外局群體的地位,他們對社區的文化氛圍、價值取向、公共輿論不具有主導作用,因此也無法觸及和影響社區的核心體系,而只能根據內局群體的取向行動。〔4 〕 而城市居民處于“內局群體”的地位,把持著文化表達,其中有部分人對農民工表現出明顯的排斥心理和行為。因此,對于農民工來說,要想融入城市社會,就必須實現由“外局群體”向“內局群體”的轉變。
四是資本的視角。社會學家布迪厄在分析社會時引入了資本概念,他把資本分成三種類型——經濟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3 〕 (P284-285)由此理論對農民工進行分析后我們發現,無論是經濟資本、文化資本還是社會資本,農民工都處于一種先天或后天的匱乏狀態,比如,農民工收入水平從整體上來說較低,農民工的受教育程度也較低,農民工與城市居民間或相互間的關系網絡很難建立等。這些資本的匱乏一方面直接導致了農民工自身融入城市社會的能力較弱,另一方面也使城市居民對農民工產生了排斥的心理與行為,從而間接地為農民工融入城市設置了種種障礙。因此,農民工應該重視自身素質的提高,加強各種資本的積聚,從而順利融入城市社會。
五是污名化與標簽的視角。社會學家戈夫曼對“污名”現象做了深刻分析。他在經驗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一個“受損的身份”的核心概念,用于描述遭受污名化體驗的人們在社會上其他人眼中被貶低的社會地位。污名化的目標對象就是由于其所擁有的“受損的身份”,而在社會其他人眼中逐漸喪失其社會信譽和社會價值,并因此遭受到排斥性社會回應的過程。〔5 〕 標簽理論往往是與污名化理論結合在一起來說明問題的,給某個群體貼標簽往往意味著對這個群體進行污名化的過程。在現實生活中,農民工群體是一個很容易被貼上“低素質群體”、“高犯罪群體”等污名標簽的群體。污名化的標簽會使農民工群體與市民群體之間的鴻溝越來越大,最終隨著時間的推移使農民工的邊緣地位越來越凸顯,走上一條遠離市民化的惡性循環的道路。因此,政府應該創造更多的機會讓市民與農民工進行交往溝通,消除市民對農民工的“污名化”標簽,通過交往溝通使市民對農民工持有一種接納和包容的態度。
六是亞文化群體的視角。亞文化是相對于主文化而言的,是指在一定范圍內居于次要地位的文化。〔2 〕 (P42)在城市社會中,市民群體把持著文化表達的權力,其價值觀念和行為規范代表著主流文化的方向,構成了主文化群體;而農民工群體則構成了亞文化群體。農民工這個亞文化群體往往被市民群體視為“另類”,很難被接納,而農民工群體也很難認同市民群體并積極融入這個群體中去。在城市中,由于各種原因,農民工的社會交往基本上局限在其內部,這種交往的同質性使得農民工更加認同本群體的價值觀念和行為規范。這一狀況加深了農民工群體與市民群體之間的隔閡,使亞文化群體越來越偏離于主文化群體,從而使農民工群體與市民群體的融合難上加難。為此,政府可以通過加大宣傳力度,使市民的主文化與農民工的亞文化更好地融合,從而使農民工的社會融入成為可能。
七是底層精英的視角。一般而言,常年在城市中打工的農民工屬于農村社會中的精英,其在農村有著較大的影響力。但與此同時,他們在城市社會中的影響力卻較小。這種地位的差異挫傷了他們融入城市社會的積極性,使他們對農村更有認同感。對于大部分農民工來說,他們并不打算長期在城市定居,而是希望賺錢后回到農村。帕累托的精英理論指出,“如果統治者精英不設法去吸收平民階層中的卓越人才,如果精英的流通被阻塞,那么,就會出現國家和社會的失衡,就會使社會秩序混亂”。〔6 〕 (P441)因此,政府應該通過各種措施建立允許農民工向上流動的渠道,使農民工更好地融入城市社會。
二、農民工社會融入的現狀分析
為了解農民工社會融入的現狀,筆者于2009年1月在山東省泗水縣的73個村莊進行了問卷調查。泗水縣是一個典型的農業縣,外出務工人口比例相當高,其研究結論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次調查共回收問卷1405份,其中有效問卷1315份,問卷有效回收率為93.6%。問卷調查對象以男性為主,占總體的80.5%;年齡以青壯年為主;調查對象的受教育程度以初中居多,占總體的67.9%;大部分調查對象已婚,占總體的72.0%;外出打工1-3年的調查對象最多,占總體的46.9%。下面從農民工的生活情況、交往情況、城市居民和政府的態度、對城市的認同感等方面來分析農民工在城市的社會融入狀況。
(一)農民工普遍收入較低,生活處境比較艱難。調查顯示,有65.4%的農民工工資水平可以勉強保障最基本的生活,但有時非常緊張,而完全可以保障最基本生活的比例只有31.7%,同時還有2.9%的農民工表示工資水平不能保障最基本的生活。可見,大部分農民工僅處于溫飽狀態,生活處境比較艱難。而且從性別角度來看,男性農民工認為現有工資水平不能保障最基本生活的比例(3.5%)要明顯高于女性的比例(0.5%)。這是因為男性的家庭負擔更重,要把更多的錢寄回老家,使得留給自己生活花銷的錢就較少,因此,男性農民工的處境更讓人擔憂;從受教育程度來看,文化程度越高的農民工,認為現有工資水平完全可以保障最基本生活的比例越小,即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中專/職高)、大專、本科分別對應的是39.4%、31.2%、28.6%、27.6%、0,這是因為文化程度越高的農民工對生活質量的要求越高,使得他們的生活花銷越大,就越感到勞動收入低于他們的期望值。
(二)農民工的交往面較窄。農民工的社會交往是一種建立在生存需求之上的更高層次的要求,是他們從農村走入城市,在基本生存條件得到滿足后,適應城市生活的一種積極的進步。農民工在城市的交往情況可以從其“遇到困難時找誰幫忙”與“平時和誰交往”兩方面來看。調查顯示,當農民工遇到困難時,首先會找老鄉幫忙(占44.2%),其次是找政府(占18.4%),再次是找工友、雇主、當地朋友、媒體(分別占13.8%、11.7%、7.7%、2.8%)。而其平時的交往對象也多是老鄉、工友,與城市居民及其他外來人口的交往較少。據調查,“從來沒有”與城市居民、其他外來人口交往的農民工分別占12.1%、10.6%,“偶爾交往,只說過幾句話”的農民工分別占56.6%、45.2%,表示經常打交道的農民工僅有28.9%、41.4%。
(三)農民工對打工地居民和政府的認可度不是很高。調查顯示:農民工認為打工地居民的態度非常友好、比較友好、一般、有點排斥、非常排斥、說不清的比例分別為14.6%、34.8%、38.9%、7.1%、1.9%、2.7%;農民工認為打工地政府的態度非常友好、比較友好、一般、有點排斥、非常排斥、說不清的比例分別為12.0%、30.9%、39.6%、8.4%、2.2%、6.8%。通過對這兩組數據的比較我們發現:第一,對于打工地居民和政府的態度,農民工的觀點基本一致,認為態度一般的所占比例最高,其次是比較友好,接下來依次是非常友好、有點排斥、說不清、非常排斥;第二,農民工對打工地居民態度的評價要略好于對打工地政府態度的評價。在對農民工的訪談中,我們了解到很多農民工與打工地的居民與政府的接觸很少或者基本上沒有,所以很難對打工地的居民和政府的態度做出評價,但是對于那些與打工地居民和政府有過接觸的農民工來說,他們的評價基本上是正面的,但認可度不是很高。
(四)農民工對城市的歸屬感不強。據調查,有67.8%的農民工認為自己是農村人,17.4%的農民工認為自己是半個城里人,11.0%的農民工表示說不清,只有3.8%的農民工認為自己是城里人。當問到“您在打工地生活、工作是否有家的感覺”時,37.3%的農民工表示一般,29.4%的農民工認為有,24.7%的農民工認為沒有,同時還有8.7%的農民工表示說不清。這說明農民工對打工地(城市)的歸屬感普遍不強,且文化程度、在外工作年數、家庭成員流動情況、收入水平等都會對農民工的歸屬感產生影響。在回答“對打工地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的認同感如何”時,48.5%的農民工表示這種認同感一般,對打工地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非常贊同和比較贊同的比例分別為11.7%、27.7%,表示非常不贊同、不贊同的比例分別為1.3%、4.1%,有6.7%的農民工認為說不清。農民工對打工地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的認同感不強,也影響到其對城市的歸屬感。
三、加快農民工社會融入的對策建議
通過以上對農民工社會融入的理論可能性和現狀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農民工社會融入存在的一些問題。為使農民工的社會融入成為可能,克服當前存在的這些問題,需要將農民工社會融入的有關理論和現實結合起來,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
第一,破除城鄉二元結構,形成城鄉經濟社會一體化新格局。要想使農民工融入城市社會,就必須破除當前存在的城鄉二元結構,創造農民工可轉化為城市產業工人和市民的制度環境。比如,要改革戶籍管理制度,逐步消除影響農民工融入城市社會的這一重大障礙。改革戶籍制度,不是簡單地取消戶口登記管理,關鍵是消除依附(下轉第103頁)(上接第94頁)在戶籍上的一系列權利和發展機會的不平等,使農民工獲得與城市居民一樣的國民待遇,目前,首先應建立與經濟社會發展相適應的城鄉統一的戶口登記管理制度,從而為農民工更好地融入城市社會創造條件。
第二,農民工應該提高自身素質,更加積極的融入城市社會。如前文所述,由于農民工自身素質普遍較低,導致其生活狀況不容樂觀,與城市居民的交往也少,難以融入城市社會。因此,農民工應該重視自身素質的提高,加強各種資本的積聚,包括通過培訓加強人力資本,通過擴展自身的社會關系網絡,在地緣、血緣關系以外建立以業緣等為紐帶的打工地網絡關系,增加社會資本存量,從而提升再社會化能力等。同時,還要以一種積極的心態融入城市社會中去,積極參加各項活動,加強與市民的社會交往,增強對城市的認同感,努力由“外局群體”轉變為“內局群體”。
第三,城市居民應該消除對農民工存在的偏見與歧視,創造積極容納農民工的和諧環境。城市居民應努力轉變思想觀念,破除成見,消除對農民工存在的偏見與歧視,認識到農民工對城市發展所作的重大貢獻,使市民的主文化與農民工的亞文化更好地融合。同時,城市居民還應該主動積極地與農民工進行交往溝通,對農民工持一種接納和包容的態度,消除對農民工的“污名化”標簽,更加客觀公正地對待農民工。
第四,政府應該加強制度建設,保障廣大農民工的基本權益,拓展農民工向上流動的渠道。政府應該順應工業化、城市化發展的趨勢,實行接納農民工、便利農民工市民化的政策。政府應致力于解決農民工就業與生活中存在的主要問題,為農民工的就業和生活提供一定的便利條件,維護農民工基本權益,〔7 〕讓他們在流入地有一種家的感覺。同時,政府還應加大對農民工的培訓力度,提升農民工的人力資本,使農民工有更多的機會向上流動,擺脫“底層精英”的尷尬境地,從而使農民工的市民化道路更加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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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于曉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