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和諧視野下的社會秩序

〔摘要〕構建和諧社會，必須有賴于穩定安寧的社會政治環境和有條不紊的社會生活秩序。社會轉型及其帶來的秩序短缺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基本動因，穩定、多元的社會秩序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前提和基礎，社會秩序的多方有效供給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基本保證。

〔關鍵詞〕和諧社會，秩序，社會轉型，秩序供給

〔中圖分類號〕D61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0)03-0031-04

當前我國正處在社會轉型時期，和諧社會能否真正建成，關鍵取決于民眾對安定有序的社會秩序有基本的認同。社會秩序是社會得以聚結在一起的方式，〔1 〕 (P12) 是社會運轉中存在的某種程度的一致性、連續性和確定性。〔2 〕 (P178) 社會秩序在本質上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制度化和規范化，它既是人類各種社會行為規范實踐的過程，又是實踐的結果。秩序是和諧社會的主要指標和基礎價值，沒有秩序就沒有和諧。而社會秩序的應然目標就是均衡、和諧，實現社會秩序的多方有效供給也必將促進和諧社會的構建和生成。

一、社會轉型及其帶來的秩序短缺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基本動因

秩序成為問題，是轉型變革社會的特征。〔3 〕 中國正處在社會轉型過程之中，實質上，任何一種社會轉型都是打破原有社會秩序建立新的社會秩序的過程，這時，社會秩序就會以前所未有的明晰性和嚴峻性凸顯出來，這既是社會分工細化的市場經濟對秩序的內在要求，也是我國處在特殊的轉型時期所導致的秩序短缺所致。實際上，社會轉型本身就是一個充滿沖突的過程，不可能一帆風順。轉型不僅要求改變道德標準和價值觀，而且涉及資源和權力的再分配，核心是利益的重新分配。轉型的過程是將政治和經濟領域原有的平衡打破，逐步建立新的平衡、新的秩序的過程，也是社會秩序本身走向復雜化的過程。社會實體、社會規則和社會權威的復雜化交織在一起，使社會秩序呈現出多樣性、不可逆性、隨機性和不可預測性的復雜性走向。〔4 〕 “社會轉型是中國所有問題產生根源的基本點，也是社會矛盾大量產生、積聚的根本誘因。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社會分化的烈度、速度、深度和廣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刻，以致新的社會矛盾大量聚集”。〔5 〕 此時，秩序問題將顯的尤為重要。

所以，在社會轉型時期，最大的問題在于如何填補社會秩序規則的打破和建立之間形成的真空，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社會失范”，最容易產生原有社會機制、國家統治權威以及執政黨執政的合法性危機，社會問題也就隨即產生。這些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社會轉型期貧富差距的擴大，失業人員的增加，農民負擔的加重，使我們黨執政的合法性社會基礎削弱。第二，社會轉型期不同利益群體的分化與新興階層對現有政治體制的訴求，不同階級、階層間經濟利益、政治利益和社會地位變動帶來的摩擦與沖突，如果不能很好地加以解決和化解，必將動搖執政黨合法性的政治基礎。第三，社會轉型期腐敗一定程度上呈現出的普遍化、社會化和群體化趨勢，使黨執政在民眾中的信任感、認同度和公信力下降，從而使黨執政的合法性思想基礎動搖。” 〔6 〕當前，中國社會轉型處在最為關鍵的時期，轉型深刻而全面，涉及經濟領域、規則體系、政治領域以及整個社會領域，改革過程中暴露出的弊病逐漸凸現。

從法治的視角看，法通過對社會關系的調整來實現社會和諧主要體現在以下關系的和諧:第一，權利和義務關系的和諧。權利和義務的和諧體現在法律中就是權利和義務的對立統一。沒有無權利的義務，也沒有無義務的權利。權利的范圍是義務的界限，義務的范圍則是權利的界限。現代民主社會不存在絕對的權利主體與義務主體，任何法律主體都是權利主體與義務主體的統一。第二，公共權力和公民權利之間關系的和諧。實現兩者的和諧就是保持它們之間的相對平衡、良性互動。公共權力來源于公民權利的讓渡并服務于公民權利，但權力濫用侵犯權利的危險始終存在。為此，處理好兩者的關系重點是要防止權力過渡侵入權利領地，在我國現階段特別是要注意國家權力的退縮和公共權力重心的下移，為社會自治、基層管理騰出更多的空間。第三，公共權力之間關系的和諧。實現公共權力之間的和諧，關鍵是要實現公共權力之間的合理分工制約，這早已被歷史和現實所證實。權力分工與制約的目的是為了限制權力、防止權力濫用。第四，公民權利之間關系的和諧。實現公民權利之間的和諧，關鍵是重視基于權利主體自由而產生的權利的問題，從而建立契約型權利關系。在這四個方面中，權力與權利的關系和諧是最大的和諧，處理權力與權利的關系則成為和諧社會建設的核心問題。

二、穩定、多元的社會秩序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前提和基礎

從理論看，秩序與和諧之間有著高度的一致。一方面，社會秩序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本條件，人們為了共同生活的可能以及幸福，不懈地追求著和諧的社會秩序，這一過程貫穿了人類文明的整個發展過程。而另一方面，“貫穿整個奴隸制和封建時代的美的理想就是和諧”。〔7 〕 (P6)和諧雖然不能與秩序等同，但社會秩序是社會存在的基本條件，秩序的應然目標是均衡、和諧，秩序總意味著起碼的和諧，和諧也總是秩序的和諧。可以說，沒有和諧就談不上秩序，而沒有秩序也說不上和諧。因此，一個成功的社會都會采取使其成員和平共處的各種措施，而且也都會創制各種旨在增進社會單位內部的和諧與和平的制度，從而在全社會形成一種競爭有序、發展協調、生活安定的環境。我們提出構建和諧社會的目標，就是要協調各種矛盾，使之服從于整體目的，在保持社會穩定的條件下實現改革，有預見地、自覺地推動社會和個人的發展，指引并保證改革有計劃、有目的、有秩序地持續前進。

從時代看，在以人對人的人身依附為基本特征的古代社會，由于人際關系的直接性和依附性，以權力和身份為基礎的命令—服從關系，構成了社會關系的基本形式，從而使古代社會無一例外地是等級社會，形成了典型的人治和諧社會。〔8 〕 (P132)當然，這種社會和諧以壓制人的自由為前提，是以國家秩序為最高價值的和諧。而在現代社會，由于人際關系的中介化，從而形成了以物的公共依賴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和自主性。由于主體之間實現了相對于物的平等性，從而使個人獲得了人格的獨立和身份的自由。特別是在市場交換的過程中，主體之間形成了(在形式上)平等互動的關系，從而使多元互動成為現代社會秩序的基本特征。用藤尼斯的話來說，古代社會的秩序是一種“共同體”的秩序，而現代秩序是一種“社會”的秩序。〔9 〕 (P328)因此，現代社會的和諧應是建立在把自由作為社會核心價值的，建立在自由秩序之上的，以發達的規則體系作為保障的法治和諧。

從標準看，應當看到，不同領域、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社會秩序，在多元特征與等級特征的結構分布上，只有多和少的區分，而不存在有和無的區別，平等-多元秩序與等級-分層秩序各有各的用處，其好壞優劣須視時代和社會的要求而定。在我國，傳統社會所追求的、以權力和地位為基礎的等級秩序，已經成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立和發展的消極制約因素，受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猛烈沖擊。市場經濟秩序是多元利益主體之間的互動與競爭的秩序，在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多元秩序應當成為我國社會秩序的基本模式。其實，建立和諧社會的一切難題來自我們選擇了一個多元化的發展道路，而建立和諧社會的惟一可能性也在于我們能夠形成一個多元化的社會。當然，正如國家權力不可濫用一樣，自由權利也不可濫用，自由的底線是不能侵犯他人利益和一切公共利益。這就是多元化發展的含義，多元化不排斥權威，也不意味著自由化。

從要求看，其一，秩序是和諧社會的基礎價值，根本原因在于秩序的人性基礎。“人不僅是一種追求目的的動物，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遵循規則的動物。” 〔10 〕 (P7) 人類共同體合作的達成，依賴于人們通過現有規則對于其他人的行動有一正確的預期，由正確預期帶來的人與人活動的協調一致，就表現為社會生活的秩序。而且，“從本性上講，人也是有理性的，人所具有的理性容許他們創造出自發地與他人相互合作的方式。” 〔11 〕 (P176)其二，秩序是和諧社會的基礎價值，直接原因在于社會秩序的優先性。有序是人們公共生活的首要條件，否則，最基本的社會生產生活都無法進行，更談不上其他任何問題的解決。當然，社會生活秩序不是自動形成的，必須通過一定的社會控制來保證，即需要社會的制衡手段。但是，秩序性與制衡性相比，秩序性仍是優先的。其三，秩序是和諧社會的基礎價值，現實原因在于法治文明的決定性。政治的基本目標在于建構與維持社會生活的某種秩序性。政治文明所要求的秩序性應該是科學性與目的性的統一，即與社會進步規律相一致，與絕大多數人們的利益需求和愿望相一致，并在社會的反復博弈、磨合過程中逐漸生成。任何一種合理的秩序，都意味著社會絕大多數人的認同與支持，因此，合理的秩序也就獲得了正當性與合法性。

三、社會秩序的多方有效供給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基本保證

法律供給:和諧社會秩序供給的主要方式。從現代社會的意義上來說，所謂構建和諧社會的問題也就是建設法治國家的問題。因而，建立在法治社會上的秩序供給路徑——法律供給——也就必然成為現代和諧社會秩序供給的主要方式，由此所形成的法律秩序便構成了社會和諧的重要基礎。法律秩序是法律在調整社會關系時在人們之間所產生的動態化、條理化、規范化、模式化和權威化的社會生活方式。〔12 〕 從法律秩序的形成來看，尊重與保障個人對政治國家的自由是法治得以產生的重要條件，奠定了現代社會多元利益集團妥協、社會和諧的前提。也只有在多樣性的利益沖突、競爭和協調中才能逐步確立法律的統治，實現社會和諧。多樣性是社會發展的重要部分，整個人類社會就是以豐富的多樣性而得以發展。“否認多樣性就意味著閹割社會進步的動力”。〔13 〕在這里，法治不僅是一項治國原則，還是一種秩序類型。可見，和諧社會是以多元性為前提的“和而不同”的社會，其內涵并不要求各種和諧要素的完全同一。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是在承認社會多元的基礎上實現的法治和諧狀態。

政府供給:和諧社會秩序供給的現實選擇。 “政府存在的意義首先在于社會秩序的供給，這是根源于社會存在和發展的需要。” 〔14 〕 政府作為“看得見的手”，在市場“看不見的手”失靈的情況下，發揮作用，提供、維護、保障、恢復社會秩序，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隨著現代社會中“市民社會”的逐步成熟和強大，社會自發秩序形成機制的逐步完善，形成了對于“政治國家”權力的限制和削弱。但關鍵在于，對于中國而言，和諧社會秩序的政府供給路徑是必須的選擇，而且，單就提供穩定的社會發展秩序來說，政府權力必須加強而不是削弱。一方面，政府要從不適應現代市場經濟發展的管理體制中解放出來，“讓權”給社會，轉變成為“服務型”有限政府;另一方面，基于中國發展所獨有的實際，采取后發國家“政府主導型”發展模式，政府在引導社會發展特別是為社會供給穩定的發展秩序，則是要必須加強的，中國持續發展的事實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實際上自從人類通過組織化形態形成人類社會關系以來，建立、維護和鞏固為社會制度所需要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秩序是政府的基本職能。〔15 〕尤其在當代社會，社會穩定與發展的一切辯證論證都指向了穩定的社會秩序的優先性上。

社會自治:和諧社會秩序供給的內在趨勢。現代和諧社會的建設，最深刻的基礎是市場經濟。實質上，市場經濟是提出構建現代和諧社會目標的根本動因和現實基礎，市場經濟成為現代和諧社會最基本的邏輯方式和最宏大的敘事背景。而建立在現代市場經濟基礎上，并且日益在發展壯大的“市民社會”的形成，使得和諧不僅成為市民社會發展的普遍要求，而且也使得和諧成為可能——建立在市民社會基礎上的“自發秩序”，這是現代社會發展的內在和普遍的趨勢。實際上，市場經濟不但喚醒了人的主體意識，并且在具體的經濟機制中升華了人格的尊嚴，重塑平等和自由、選擇和責任的內在結構，市場經濟自身是包含著秩序的要求及其內生的機制，可以看到，市民社會是由擺脫人身依附關系的獨立個體所構成的社會，這樣的社會正好體現了市場經濟的本質。

傳統供給:和諧社會秩序供給的特殊形態。歷史生活在現實之中，傳統習慣以其文化的形式生活在當下。伴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速，傳統在城市生活中的優勢逐漸被消融和取代。尤其是在中國目前城鄉“二元體制”改革逐步深化的情況下，延續了幾千年的傳統鄉土的禮治秩序漸趨淡化，傳統禮治秩序下的權威和價值體系面臨解體或重構。即便如此，現代法治在鄉土社會的秩序重構仍面臨著法律信仰與鄉土信仰、國家法與民間法以及法律資源需求和缺失等一系列的沖突。〔16 〕 可以說，在中國農村，現代法治和農村傳統習慣并存，并且這種傳統力量依然強大，和諧秩序的習慣供給路徑在中國農村體現的更為明顯。因此，解決矛盾糾紛，維護社會穩定的傳統因素，在這一領域中發揮重要的作用，在傳統“無訟”思想指導下的調解便是最為重要的一例。調解是中國法文化的重要資源，傳統意義上的調解植根于中國特定的社會結構和價值觀念。當然，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以及法制的完善，調解制度需要不斷發展和完善。結合我國的實際，立法中應當借鑒國際上訴訟外調解的成功經驗，建立起“自治性”與“自律性”相結合的調解模式和運行機制。

道德供給:和諧社會秩序供給的整合基礎。近些年來，人們把關注的焦點轉移到從倫理學視角論證社會秩序供給，這也正是哈貝馬斯、羅爾斯、諾齊克以及麥金太爾等人的學說引起廣泛關注的原因。道德供給的社會秩序是一種通過人的行為系統的內在節制而創造的秩序，是一種不斷行進中的從現有到應有的更高指向的秩序，一種由外在回歸內在并根源于人的內在要求的秩序。這樣一來，法律、政府、傳統所提供的秩序，乃至市民社會的自發秩序就不再表現為一種需要強制性維護的秩序，而是表現在整個社會的成員的道德品性的自覺。事實上，在現代社會，利益沖突并不是最難以解決的沖突，因為利益集團之間的所謂利益沖突都是可以在制度和法律的框架下找到直接的解決方案，而道德沖突才是比較復雜的和不易覺察的，并會引致整個社會不同利益集團難以調和的矛盾。就社會秩序供給而言，法律、政府、市民社會自治、傳統、道德都是服務于社會和諧這一目標的。當然，如上所述，在服務于社會秩序的作用上，法律、政府、市民社會規則以及傳統都具有一定的強制性的特征，道德由于主要具有實質的合理性而具有非強制性的特征。但是，其他秩序的供給途徑與道德如果不是有機結合在一起的話，它們都很難真正成為社會秩序的保障，只有當它們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成為社會秩序的保證。這種結合是以道德的補充和對道德的支持為前提的。所以，在現代社會，社會秩序供給根本上取決于社會自身的道德化。只有當整個社會在法律制度的基礎上建立起自身道德秩序的情況下，法律、政府、傳統以及社會契約才能為和諧提供良好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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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