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的詩(4首)

五月的農事

最后一場春雨過后

暮春，便歇住了腳

布谷聲聲，杜鵑啼鳴

在桃花曾經盛開的路上

父親寬厚的脊梁向著大地

又彎曲了一些

早稻返青分蘗

要盡早施肥、耘田、勤灌

家里的母豬和兔是父親的錢袋子

他在幫它們選擇合意的郎君

好盡快將這些錢袋子裝滿

油菜籽還在田里

那條老黃牛是村中最先進入草場悠閑的

它要趁著草長鶯飛

為下一樁農事積蓄足夠的能量

枇杷、櫻桃、水蜜桃和李子

它們同是父親的兒女

在父親深情的目光中

聽父親輕聲地喚著

個個臉上漸漸泛起羞赧

石頭

在我的畫夾里

珍藏著

一幅立體的石頭畫

落木蕭蕭下

枯草遍地飛

昔日繁華的未名湖畔

滿目凄涼

也許，世間萬物

最終都走向衰亡

一切的開始，本身

就意味著結束

惟有，那石頭還是石頭

它從未燃燒過

始終保持著恒定的溫度

荷

水中的荷有小小的心思

她在小城的夜晚

獨自悄悄地撐開一小片

綠色的夢幻

真的是無夢而來么?

七月的流火會慢慢地遠去

等到十月

荷也將漸漸地枯萎

水中的荷懷抱幸福和傷痕

她偷偷地聽著

由遠而近的跫音

忐忑不安地舉起初開的花朵

真的是無夢而來么?

遠方的雨，請不要敲擊你歡快的

節奏吧，那樣會淋濕你的

應律而舞的荷

河流

解開兩條纜索:清溪和秋浦

我們在熹微中啟航。

親人們的影子走向村莊。

苦櫟樹中的村莊——我用模糊的

雙眼感受你的留戀。

我手執燭火輕輕地說出:

母親的河流，我愛你至永恒

撫摸著柔軟的細沙，

我解開了綰緊美麗夢想的發髻，

和入云的花腔女高音。

清溪河，秋浦河，我的父親在這里

我愛的少年在這里

我童年的秘密在小小的野花上

藏在她羞澀的蕊芯里

我知道我是這兩條河流中的——

一滴水做的女兒

流過苦痛而充滿希望的沃野

聲聲雁鳴里，

我又是兩筆狂草中奔跑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