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幺妹的認識,是在2004年我剛進大學時。那時思念登山隊采用喜馬拉雅式登頂南壁轉東南山脊路線,在國內引起很大轟動。幺妹峰給我的概念就是困難、危險、雪崩、落石不斷,就像是在三樓掛了一串香蕉,要我從一樓跳起來摘。
2008年,我和嚴冬冬在珠峰聊起下半年的登山計劃。我們先是提起計劃中的雪寶頂西壁和博格達,后來冬冬提到幺妹。我對他提出的幺妹峰計劃很不在意,與我們所具備的能力相差太大,極不符合實際。他當時正在翻譯《極限登山》,受之影響甚大。他說,“確定了幺妹峰就得去,并且要以登頂?shù)男膽B(tài)去,要是一開始就沒有登頂愿望那就不可能登頂!”我們給自己的組合起了個名字——“自由之魂(THE FREE SPlRITS)”。
終點亦是起點
2009年的四姑娘山幺妹峰匯集了國內眾多民間優(yōu)秀攀登者,四支隊伍嘗試幺妹峰的攀登,而且無一例外都選擇阿爾卑斯式攀登方式——蜀山探險彭曉龍單人Solo南壁直上轉西南山脊,最終在5800米因落石受傷下撤,山瑞幺妹峰登山隊因隊員鄭朝暉身體原因最終登達5000米;由孫斌和羅彪,迪利夏提,李宗立組成的隊伍攀登南壁直上轉西南山脊,他們止步于6000米的西南山脊難點——這個難點是冰川退化形成的懸冰川,很難攀登,更無法設立保護站。
嚴冬冬和周鵬在2009年幺妹峰攀登季節(jié)結束之際完成中央南壁直上轉西南山脊登頂,這是首次完全由中國人組成的隊伍開辟的新路線。路線命名為“自由之魂”(M4/A13+/VI,1000米,The Free Splrits),這也是嚴冬冬和周鵬這個攀登搭檔組合的名字。自由之魂,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字眼,同時也是一個極易產生歧義的字眼。
2004年底,思念登山隊沿南壁直上轉東南山脊登頂幺妹峰,開啟中國攀登者對技術攀登的認識,但也不免對這次攀登采用的喜馬拉雅式圍攻表示遺憾。以阿爾卑斯式攀登方式登頂四姑娘山幺妹峰,成為近年來中國攀登者的一個夙愿——2006年10月初,孫斌一陳紹立組合首次嘗試,繼而在2008年底掀起第一輪幺妹峰攀登熱潮——崇尚自由的人群正試圖在幺妹峰的巖冰雪地形上描繪出一條人世間最優(yōu)雅的線條,當滄桑的巖壁遭逢嶄新的視野,我們不禁憧憬著新生代的降臨。儼然幺妹峰的技術等級已經成為一個指標,以公平、自主和快速原則攀登路線比起一場關于數(shù)字的競賽顯得更為重要。先后三次攀登過幺妹峰的孫斌告訴我,雖然第三次距離頂峰僅有百多米未能登頂,但是在整個攀登過程中體驗到這是一次完美的攀登活動——從計劃準備和實施的過程很讓他享受。
同樣,嚴冬冬和周鵬所發(fā)出的“盡最大可能自由”的吶喊也躍升為80后登山者的最強音。這對膽大妄為的組合似乎樂于想前人所不敢想,挑戰(zhàn)著那些曾被視為畏途的路線,顛覆了曾被視為金科玉律的教條,他們關于自身努力過程的敘述令我們眼界豁然開朗。他們是新生代登山者,仿佛橫空出世,將這個游戲提升至更高境界,更狂野的競技場——自由之魂路線必然成為里程碑式的成績。
四姑娘山幺妹峰已呈現(xiàn)出足夠多可供挑戰(zhàn)的地形。2009年10月底,俄羅斯登山者嘗試了三條路線,最終四人開辟西北拱壁直上新路線。審視他們磕線的痛苦絕望,畢竟不過是Mick Fowler和Paul Ramsden在七年前沖擊夢幻之路(InsideLine,W16)時的心情再現(xiàn)。幺妹峰的東北壁和西南壁隨時等待攀登者的挑戰(zhàn)。
自由之魂路線為我們展現(xiàn)了攀登風格是這項運動最重要的品質——最理想的境界是自由攀登方式,不擇手段征服一條路線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按理說這想法應該很容易就被攀登自然巖壁的人群接受。但實際上公眾對攀登觀念(其中包括許多登山家)幾乎沒變——當我把嚴冬冬和周鵬的新路線消息發(fā)給《Alpinist》和《Climbing》雜志的編輯,他們不斷詢問中國攀登者對阿式攀登的認識,他們看到了中國攀登者風格上的變化和80后新生代的崛起等等。
歸根結底,攀登的人文精神本質上就是自由精神。“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人類偉大的自由精神是血脈相連、息息相通的。如同地球上的江河溪流,終將匯入那浩淼無際的大海。
我想,當嚴冬冬和周鵬站在黃昏夕照、暮色蒼茫中的幺妹峰頂,他們看到海天一色的遠方是多么光明端麗、美潔莊嚴,有如世界創(chuàng)造的第一日,這是對他們辛勤攀登的最好饋贈和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