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我猜盡了萬般的開頭,也未曾想到,Sunny請我吃的第一頓飯,竟是臨街小店鋪里那三塊錢一碗的豆汁。
他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那碗看起來渾濁不堪的豆汁,一邊用半生不熟的北京話跟我說:“蘇珊,你知道嗎?做豆汁首先要將綠豆的下腳料淘洗干凈,用涼水浸泡十幾個小時,然后加溫開水磨成糊狀,再加涼水過濾,最后把粉漿沉淀一整夜才可以煮。煮出來的豆汁昧兒是又酸又甜,再配上一碟辣咸菜,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我訕笑著為配合他,不得已拿起勺子嘗了一口擺在面前的豆汁,頓時怪異的味道滿口皆是,差點讓我惡心得吐掉。我實在想不通,明明是老外,卻偏偏鐘愛這北京小市民才去吃的豆汁。
見我神情不悅,sunny慌忙遞過一張餐巾紙,藍色的眼眸里寫滿了憐惜,他柔柔地問:“沒事吧?你是第一次吃豆汁吧?是不是感覺味道很差?”
我狠狠地點了點頭。他又喝了口豆汁,接著說:“蘇珊,其實我剛來中國的時候,因為沒有多少錢,所以每天吃泡面過日子:有一次跟明浩去他家吃飯,明浩的奶奶給我盛了碗豆汁,嘗過之后我馬上就喜歡上了那與眾不同的口味。”
說到這里sunny突然停了下來,下一刻,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深情地說:“從那時候起,我就有了一個關于幸福的理想,想要娶個心愛的中國姑娘,然后和她一起在北京的老胡同里開一問小小的豆汁鋪子;蘇珊,你愿意做我心愛的姑娘嗎?”
我的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VOL.2
一開始,我是把sunny當大款來傍的,說的不好聽一點,其實我不過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子而已。可是,由始至終,我都不曾覺得我的愛慕虛榮足利,錯誤。
從陜西老家剛來北京的時候,我只是在一個酒店打零工的服務員。我知道,我沒有文憑,沒有關系,也沒有一技之長,想要出人頭地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所以,我選擇了捷徑——傍大款。
只是,我好像沒有傍對人。Sunny是我們酒店的常客,不明所以的我以為這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是個值得一傍的大款,所以才答應跟他約會。
可是現在通過攀談我才知道我錯了,原來sunny不過是為我們酒店老板沈明浩跑銷售市場的調查員。他這個看似光鮮的英國人,原來每天還過著豆汁加泡面的潦倒生活。
所以我對他的一腔熱情馬上煙消云散。就在我想著要如何向他告別然后提包走人時,卻被sunny從手提袋里拿出的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件“艾格”最新款的連農裙,我前不久才在時尚雜志上看到。淡黃色的絲綢面料加上精致的純手工縫制與裁剪,一眼便可感覺到它的高貴與典雅。我想了想,原本想要立即離去的念頭又被我按捺了下來。
Sunny把那條裙子塞到我懷里,然后深情地看著我說:“蘇珊,我知道是我太唐突了,你怎么可能第一次約會就答應我的求愛呢?不過還是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這是送你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VOL.3
我狠下心不去想sunny為買那條裙子吃了多久的泡面與豆汁,這和我無關。我比較關心的是,沈明浩竟然破天荒地邀我陪他去參加一個酒會。
當我穿著那條sunny送我的裙子去上班時,所有人看我的表情都傻了。我暗自竊喜,心想或許高貴漂亮的服裝真的能襯托出一個女人的氣質,尤其是當沈明浩來邀請我時,我知道如今的我確實有了吸引人的資本。或許我真的應該好好謝謝sunny,是他給了我這次能充分表現自己的機會。
沈明浩的黑色奧迪停在酒店門外,我穿著那件“艾格”的連衣裙,挽著他的手臂在其他人嫉妒與不屑的目光中坐進了奧迪車里。
“衣服很配你。”沈明浩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的余光能看見他挺起的肚子。
“謝謝。”我微笑著輕輕點頭,心中有些隱隱的興奮,這是我第一次坐如此豪華的車,也是我邁出的第一步。
可我沒有想到,在酒會上竟然遇見了Sunny。他穿著服務生制服,端著托盤穿梭在穿著講究的來客之中。
“Sunny!”沈明浩很不識時務地沖他打招呼。
Sunny轉過來,首先看了我一眼,我清晰地看見他的眼神南震驚轉為悲傷,再由悲傷轉為不屑。
我有些惱怒與不安,在和他匆匆打過招呼后,便皺著眉頭拉著沈明浩的胳膊,跟他一起踏入燈光繚繞的舞池。
我喜歡有錢人,想過有錢人的生活,這不能成為誰都可以對我露出不屑目光的理由!
宴會結束后,沈明浩開車送我回到了我住的地方。
“蘇珊,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當他看見我租的小平房后,有些憐惜地說:“這里一點也不適合你這么美麗的好女孩。” 我低下頭尷尬地笑笑,我也算是個好女孩嗎?我問自己。
送走了沈明浩,剛回到屋子,手機響了,看來電是sunny,我接了電話,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有些情緒激動地用英語問我:“Why?”
“sunny,我想我永遠是不能喜歡上豆汁的味道的。”原本還想跟他說聲對不起的,但手機很不給面子的突然沒電了,我只能嘆口氣,心里很不是滋味的重重躺在床上。
再去上班的時候,我從服務員升職成了經理助理。
VOL.4
酒店其他原本都是服務生的女孩在背后對我指指點點,她們都用鄙夷的目光戳著我的脊梁骨;我偶爾能聽到她們議論的話語,說得很難聽,似乎她們每個人都目睹了我用肉體和尊嚴換取了經理助理這個位置。
可我并不生氣,甚至有些開心,仿佛剎那間領悟了那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含義,我比酒店里那些成天對老板獻媚又裝作純潔的人強多了,起碼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有任何的辯脫。
只有Sunny一直在為我解釋,力圖維護我的清白。我實在搞不懂這個外國人的腦袋里想了什么,明明曾經對我露出同樣不屑的目光,如今卻要為我這種人不停地辯解。
那天傍晚下班的時候,我在酒店門口等沈明浩去拿車。Sunny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眼睛里寫滿悲傷,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低下頭去不看他的眼睛。他開口了,“蘇珊,我想送你件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我不……”拒絕停在嘴角,因為Sunny把一把金燦燦的防盜門鑰匙遞給了我,他說:“這套房子是我送你的禮物,雖然只是付了一年的租金,不過面積很大,你可以暫時先搬出那民房了,希望你能過得快樂些。”
他就是這樣,總能知道我缺少干什么,又在第一時間替我解決。沈明浩過來的時候,sunny已經離開了,他有些怪異地看著滿臉淚痕的我問怎么了,我說沒事,有小蟲兒掉眼里了。
Sunny是替我租下房子的人,但我的第~位客人,是我的老板,現在交往的對象,沈明浩。
我為他做了一桌子可口的飯菜,然后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掉,最后他感動地將我抱在懷里,信誓旦旦的說要娶我。
我就在那一瞬間想起了Sunny,不知道他要吃多少天的豆汁,才能在北京租下這樣一套房子。
我開始和沈明浩一起參加一些聚會,偶爾他也會帶我談些生意,他從不向其他人介紹我的身份,但好像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我更加搞不懂Sunny,他明明知道我和沈明浩的事情,卻又不斷地送我各式各樣的禮物,企圖用禮物打動我,但我要的不是禮物,不僅僅是一年的房租和漂亮的衣服。
沈明浩向我求婚時,是Sunny幫忙訂的花,999朵,足足裝了兩輛奧迪車。我詫異地看著笑得很悲傷,卻還是~臉祝福的Sunny,然后在其他女孩鄙夷又嫉妒的眼神中帶上沈明浩為我準備的鉆石戒指。他的肚子小了很多,明顯是瘦身后的效果,我忽然有點小小的感動。
Sunny送我結婚禮物的時候,我終于忍耐不住,張口問道:“為什么?”
Sunny聳著肩搖搖頭,“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在看到我和沈明浩親密的舉動時露出不眉目光,卻依然送我禮物,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跟著他吃~輩子的豆汁,為什么還要不求回報的付出?難道真的以為自己是可以救贖我的天使?
我把一大堆的問題扔給Sunny,然后等著他的回答。
他依舊朗爽地笑,回答說:
“真的沒有什么為什么,在英國,紳士們都扼守一種理念:愛一個人并不是非得擁有她。”
VOL.5
婚期將近的時候,沈明浩接來了我的家人,包括我準備上大學正四處籌集學費的弟弟,包括我已經年過70卻依然在田地里忙碌的奶奶,包括我體弱多病的媽媽,還有我遠在他鄉打工的爸爸。
媽媽見到我的第一面,就滿臉疑慮地問:“囡啊,和你結婚的不是那個外國人嗎?他經常帶東西來咱們家來看我和你奶奶,每次還留下許多錢,還說他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媽媽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懵了。我首先想到的就是Sunny,巨大的感動與悲傷同時涌上心頭,想起他對我說的愛一個人并不是非得擁有她,忽然就忍不住哭了。
可當我跑去找他的時候,卻再也見不到他了。沈明浩告訴我,Sunny前幾天請辭回了英國。
沈明浩理所當然地替我們家還了P幾萬的欠款。
我不知道Sunny是怎么了解到我家里的狀況的,我只知道,他用他存了三年的錢為我鋪了一條路,讓我輕松的追到了我想要的生活。
和沈明浩舉行婚禮地前一天早晨,我去街邊要了一碗豆汁,明明是又酸又甜的豆汁,我卻吃出了澀澀的苦味。
我盡量勸慰自己說,對Sunny的感情只是感激,如果真的沒那么單純,就讓豆汁替我保密,讓它知道我愛誰。
VOL.6
這天,明浩陪我去王府井購物。在一家名牌化妝品專柜前,我正要開口詢問一款新產品價格時,就看到了Sunny,他手里牽著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子。后來我們四個人尷尬地作了介紹,迅速告別。
只是在等明浩去結賬時,我重新跑了回去,Sunny他已不在。有種預感,這一次,我終于失去了他。
2010年春,我站在巨大的人潮洶涌中,手里提著各種名貴的奢侈品,卻淚流滿臉的想念一個曾幾何時有個人在臨街小店鋪里帶我吃的那三塊錢一碗的豆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