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5日起車臣全境進入反恐特別行動狀態,到2009年4月16日俄羅斯國家反恐委員會(National Antiterrorist Committee)宣布:自莫斯科時間當天零時起,取消俄羅斯聯邦車臣共和國反恐行動狀態。這意味著俄羅斯持續近10年的車臣反恐行動取得了階段性成果。然而。俄羅斯境內的反恐局勢并非一帆風順。僅從2009年4月16日至11月底,車臣境內就先后發生了十余起恐怖襲擊事件。11月28日,由莫斯科開往圣彼得堡的166次“涅瓦特快號”客運列車遭遇恐怖襲擊,車臣恐怖分子聲稱對事件負責,這是近年來俄羅斯境內發生的最為嚴重的一起恐怖襲擊事件,預示著俄羅斯要和車臣實現真正和平決非易事。車臣反恐已經成為當代反恐的典型案例之一,其成敗得失對當前其他國家反恐戰略的制定與實施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車臣恐怖活動的興起與發展
蘇聯解體后,民族矛盾、宗教文化差異以及西方國家的滲透等因素進一步激化了俄羅斯與車臣之間的矛盾。
首先,民族矛盾加劇了車臣人根深蒂固的反俄心態。18世紀初,彼得大帝向南推行擴張政策,先后兩次派兵南下企圖征服高加索地區,遭到了高加索地區穆斯林民族的強烈抵抗,車臣因此成為沙俄在北高加索地區的勁敵。經過長達半個世紀的“高加索戰爭”,沙俄終于在1859年征服車臣并將其納入俄羅斯版圖,但車臣人內心深處卻埋下了民族仇恨的種子,這也成為民族分裂勢力鼓噪車臣獨立的借口。1944年,斯大林以車臣在二戰中勾結德國法西斯集體叛變為由,撤銷車臣自治共和國建制,將38.7萬車臣人強行放逐到哈薩克、西伯利亞和中亞。由于生活饑寒交迫,環境惡劣,約有13萬車臣人死在流放途中。民族大遷徙使得兩個民族之間的裂痕進一步加深。
1957年赫魯曉夫執政后允許車臣人重返高加索家園,車臣自治得以恢復。1991年蘇聯解體成為俄車民族矛盾激化的轉折點,車臣分離勢力趁政局動蕩、中央政府無力顧及邊遠地區之際,利用民族問題不斷在俄羅斯境內策劃實施恐怖活動,企圖借機實現民族分裂。
其次是宗教問題。在車臣民族矛盾很難和解的情況下,又加入了復雜的宗教因素,成為車臣乃至俄羅斯恐怖活動不絕的又一主要因素。俄羅斯的主要宗教為東正教,第二大宗教是伊斯蘭教,車臣民族和高加索等民族信奉伊斯蘭教。由于信仰不同,政治經濟利益爭端時有發生,尤其是宗教極端勢力的活躍,致使伊斯蘭教和東正教的矛盾不斷。蘇聯解體后車臣穆斯林民族的傳統道德觀念開始復活,車臣民族分裂主義勢力和宗教極端組織與中東、中亞以及南亞的伊斯蘭激進組織聯系密切,不斷在俄羅斯制造恐怖襲擊事件,作案手段與基地等伊斯蘭激進組織相同,對俄羅斯的安全與穩定造成嚴重危害。尤其是在兩次車臣戰爭中,由于東正教支持政府打擊車臣分離主義勢力,引發了穆斯林占多數的車臣人的仇視,信奉伊斯蘭教的車臣分裂勢力借機打著“民族獨立”、“民族自決”、“爭取主權”的旗號大行恐怖主義罪惡。毫無疑問,車臣恐怖主義已經打上了宗教的烙印。
再次,車臣問題離不開西方國家的縱容和支持。多年來,車臣問題一直是西方攻擊俄羅斯的焦點之一,西方的一些戰略家深知:對付俄羅斯的基本戰略應該是“分而治之”。車臣不僅具有可能肢解俄羅斯的潛力,還具有地緣和政治經濟等多方面的利益。于是,西方試圖使俄羅斯高加索的邊緣板塊——車臣出現松動,從而使俄羅斯二度分裂。從地緣角度講,車臣地區和外高加索與里海周圍的中亞國家在地理上連成一片,是北約東擴向亞洲地區拓展最好的延伸帶。從政治經濟角度來看,通過高加索地區可以把里海和哈薩克斯坦的石油天然氣資源輸送出去。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大國打著“人權”、“民主”的幌子,采取雙重標準,指責莫斯科在車臣“侵犯人權”、“濫殺無辜”,包庇車臣極端民族分子的恐怖活動,并向車臣分裂勢力提供資金、武器以及政治避難所。
車臣反恐的經驗教訓
俄羅斯與車臣分裂勢力較量10年,雖然成效顯著,但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其中積累了不少的經驗和教訓。成功經驗主要有三:
(一)完善反恐立法和機構建設。隨著恐怖主義犯罪的日益猖獗,俄羅斯制定了相應的反恐怖主義法律。比如,俄羅斯把“恐怖主義、原教旨主義和車臣分裂勢力”并列為“對國家安全的直接威脅”。為了保證反恐法的順利實施,俄羅斯在機構設置上進行了相應調整,建立了全國性的反恐領導機構,即反恐怖委員會,下設反恐小組,由俄聯邦政府、內務部、安全部、國防部等作為執行機構,分工明確。為了加大反恐力度,健全和加強反恐機構建設,2006年2月16日,時任總統普京簽署了《關于打擊恐怖主義措施的命令》,決定成立全國統一的國家反恐活動委員會,以協調全國的反恐活動。
(二)普京鐵腕袷理。蘇聯解體后,車臣恐怖主義活動成為俄羅斯面臨的最大軍事威脅。普京出任總理和代總統期間,在車臣問題上采取了絕不妥協和堅決打擊的強硬手段。普京等領導人還多次表示,將對威脅國家安全的恐怖活動實施“先發制人”戰略,并動用軍隊對國內發生的恐怖主義活動進行打擊。此舉極大地鼓舞了反恐將士的反恐信心和決心,俄軍很快扭轉了車臣戰局,對車臣恐怖與分裂勢力予以毀滅性的打擊。166次“涅瓦特快號”客運列車遭遇恐怖襲擊后,普京承認:俄羅斯面臨的恐怖主義威脅仍然很大,但是完全可以抵制。他肯定地說:恐怖襲擊總是很難避免的,我們必須對可預測的事件事先采取大型的先發制人的行動。
(三)擒賊先擒王。俄軍通過境外暗殺、線人引導等多種手段,接連消滅了車臣非法政權的三大“匪首”。2005年3月8日,車臣非法武裝頭目馬斯哈多夫在車臣北部被擊斃。馬斯哈多夫本人公開堅持車臣獨立立場,策劃過多起恐怖襲擊事件。2006年6月17日,車臣非法武裝重要頭目薩杜拉耶夫當天被車臣警方擊斃。薩杜拉耶夫策劃實施了2004年襲擊俄聯邦印古什共和國警方及安全設施的事件,造成大約90人喪生。2006年7月10日,車臣非法武裝頭目巴薩耶夫在俄印古什共和國被俄軍警擊斃后,車臣匪幫一蹶不振。巴薩耶夫是車臣非法武裝強硬派人物,經驗豐富,策劃和參與多起恐怖事件,指揮了莫斯科劇院和別斯蘭人質事件。三大重要恐怖頭目先后被清除,對遏制車臣非法武裝的恐怖或分裂行動起到了決定性的重創作用,標志著車臣99%的戰爭結束。
俄羅斯在車臣反恐問題上雖然取得了一定勝利,但多次嚴重的戰略失誤也導致政府貽誤戰機,致使車臣恐怖分子禍患十載。第一次失誤是沒有及時將車臣問題消滅在萌芽狀態。蘇聯解體后,陷入無政府狀態,社會失控,民族分離情緒空前高漲。1991年10月車臣宣布脫離俄羅斯聯邦,成立車臣共和國,六萬多人的國民自衛隊開始與俄軍抗衡。俄羅斯政府非但沒有采取果斷措施,反而主張通過政治手段解決爭端,結果為車臣勢力的東山再起埋下了伏筆。第二次失誤是俄羅斯車臣一戰的妥協,膨脹了車臣非法武裝的勢力。1994年12月11日車臣戰爭爆發,受蘇聯解體影響而大傷元氣的葉利欽政權被迫與車臣反叛政府在1996年簽訂了《哈薩維尤爾特協議》,承認車臣在俄聯邦享有“特殊地位”,俄聯邦與車臣共和國之間以國際法為基礎,俄軍從車臣撤軍等。俄軍的妥協使得車臣在“獨立”道路上越走越遠。第三次失誤是第二次車臣戰爭后,俄羅斯政府沒能及時采取其他緩和民族矛盾的措施。1999年8月俄羅斯政府出兵打響第二次車臣戰爭,到2003年普京總統選舉前,大批車臣非法武裝已被俄軍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剿滅,小股殘余勢力轉入南部山區開展游擊戰。盡管俄軍取得了軍事勝利,可是單一的軍事手段和高壓態勢難以彌合俄車之間的恩怨,剩余反政府武裝以車臣為中心發動人體炸彈、汽車炸彈、劫持人質以及暗殺等恐怖事件,恐怖活動由車臣擴展至莫斯科以及俄聯邦的其他城市。
車臣反恐的戰略啟示
車臣反恐問題之所以如此棘手,除復雜的民族和宗教矛盾之外,還涉及到國際恐怖組織、周邊國家以及西方勢力等諸多外界因素的影響。俄羅斯在車臣反恐行動中之所以能夠取得一定勝利,關鍵是在軍事、政治、經濟和外交等領域制定了綜合性反恐戰略。
(一)妥善處理國內少數民族矛盾問題。為了爭取廣大民眾的支持,消除滋生民族分裂的土壤,俄羅斯政府加快發展少數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執行正確的民族政策,妥善解決民族和宗教問題。在與車臣分裂勢力長期斗爭的過程中,俄羅斯政府軍的高壓軍事行動也引起了車臣人民的強烈不滿,叛亂武裝趁機與極端分子甚至狂熱勢力相勾結。因此,打擊并消滅車臣恐怖組織中的極端骨干分子和頭目,隔絕其與民眾之間的聯系,消除民族隔閡,實現民族團結成為軍事勝利的前提。
(二)反恐與立法并行。2006年3月6日,俄羅斯簽署新的《反恐怖主義法》,該法案除在內容上更加具體外,還做了特別規定:在同恐怖分子談判時,不應考慮對方提出的任何政治要求。另外,新法案在司法實踐中還體現了無差別對待原則,即:恐怖分子不享受政治犯待遇,不享有任何特權和赦免問題,恐怖主義犯罪等同于普通的刑事犯罪。俄羅斯不僅具有完備的反恐立法,還構建了國家、社會、個人反恐互動平臺,在反恐斗爭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三)開展和平外交,加強國際合作。在當今全球化時代,任何國家在解決民族、宗教矛盾時都會不同程度地遇到國際社會、周邊國家,尤其是西方國家的干擾,英國在解決北愛爾蘭問題,西班牙在解決巴斯克分裂主義問題時,都曾面臨過來自美、法等國的干擾。排除外來干擾成為各國反恐的關鍵一環。對于存在著境內車臣恐怖勢力與境外“基地”等國際恐怖組織緊密勾結的俄羅斯來講,積極開展和平外交,加強國際合作,聯手打擊恐怖主義顯得尤為重要。為此,俄羅斯參加了一系列國際反恐條約的制定,積極推進建立由聯合國主導的反恐合作機制;在地區層面,積極參與獨聯體國家與周邊國家之間簽署地區與安全的保障條約,尤其重視獨聯體內和上海合作組織框架下的反恐合作,以此切斷恐怖組織的物資和資金來源,確保車臣反恐的順利進行;在雙邊領域,俄羅斯加強了與美國、中國、法國、德國、英國等大國的反恐合作。值得注意的是,俄方雖有意搭乘美國反恐順風車,以防范車臣問題“國際化”,但始終堅持車臣問題屬于俄羅斯內政,不許國際社會插手。
俄羅斯用了10年基本控制了車臣局勢,但是仍有少數頑固車臣武裝分子繼續進行恐怖活動。零星的恐怖襲擊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車臣有序的政治、經濟重建進程,但對俄羅斯國內的和平與安全尚不構成直接威脅。不過,俄羅斯政府要想真正控制車臣局勢,僅有反恐決心是不夠的,在反恐耐心和爭取民心方面尚需作出不懈努力。另外,俄羅斯與車臣之間如果不能消除民族矛盾、消弭心理隔閡,短時間內的恐怖襲擊恐怕仍然難以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