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永遠(yuǎn)忘不了那個星期天。
那天上午,小柱在家做完作業(yè),便找來梯子架在兩墻上,然后噌噌幾下便騎到了墻頭上。小柱四下里瞧瞧,平安無事。他知道隔壁的老張頭肯定去侍弄他那命根子般的甜瓜了。小柱想,真是天助我也。就翻過墻去了。老張頭在墻的耶邊堆了一些干柴,所以小柱也沒費(fèi)多大的勁,就像大盜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到了地上。接著,小柱又噌噌地爬上了院里那棵大杏樹。樹上掛滿了黃澄澄的杏早,早就讓小柱的口水都流成小河了。
小柱利索地爬到樹上,先摘了幾個嘗嘗鮮,然后噼里啪啦一通摘,兩個口袋立刻就脹得鼓鼓的了。正當(dāng)小柱準(zhǔn)備腳底抹油開溜的時候,老張頭卻突然闖了進(jìn)來,把小柱一把逮了個正著。
老張頭沒兒沒女,幾年前老伴也死了,他的性格就越來越古怪了,很少與人交往。小柱畏畏縮縮地把手伸進(jìn)口袋,準(zhǔn)備把兜里的錢悉數(shù)掏出來求饒。可老張頭板著臉,一雙生鐵似的大手摁住了小柱的兩手。老張頭冷冷地說:“別動,等你爹回來,再和你小子算賬!”
小柱一聽,冷汗立刻就嘩啦嘩啦流了下來。小柱想這下完了,打不死也得脫層皮,就大聲哭著求饒,可老張頭兇神惡煞的,哪里肯依他。
果然,小柱爹剛從地里回來,老張頭就把小柱連人帶贓一起交給了他。小柱爹是個一點(diǎn)就著的炮仗性子,不由分說拽過小柱就左右開弓幾個耳光。
老張頭見狀,慌忙勸說:“別,別打壞了孩子,俺只是想讓你好好管管孩子,可別打壞了孩子啊!”
小柱爹說:“大伯,你別管,這孩子早該教訓(xùn)教訓(xùn)了。”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柱又被揪著衣領(lǐng)向老張頭道歉,可小柱都哭成面條了,咋還能說一句流利的話啊?
“星期天事件”后,小柱就牢牢地記住了老張頭,這老不死的,不就是幾個破杏子嘛,害我挨這一頓好打!小柱想得久了,就越想越氣,暑假的時候他突然想出了一個小小的“陰謀”。
老張頭的甜瓜就種在河邊,翠綠的瓜秧間是白花花的甜瓜,老遠(yuǎn)就能間到空氣里的香味。小柱坐在河邊的小樹林里觀察了好長時間,老張頭一直在瓜地里頂著一輪大日頭來回地晃。正面出擊顯然是不行。正想著,小柱聽到了荷葉間的幾聲蛙鳴,繃著的小臉一下子就舒展開了。
小柱脫掉衣服慢慢地下到河里,又掐了一柄大荷葉遮住頭頂做掩護(hù),三下兩下就魚一樣游到了老張頭的瓜田邊。老張頭還蒙在鼓里呢。小柱伸手扭住一個甜瓜,只輕輕一下,那瓜就攬在了懷里。然后,他又游回岸。在小樹林里吭哧吭哧吃了一半,牙就要甜倒了,他呸呸吐了兩口,扔了。起身要走的時候,小柱又想,哼,不能便宜了老家伙。一轉(zhuǎn)身,又魚一樣地潛下了水。
小柱游到瓜田邊,又開始摘瓜,他左一個右一個,摘下來就隨手丟進(jìn)了水里,像個行家里手一樣干凈利落。小柱一邊摘還一邊嘟噥:我叫你告狀!我叫你告狀!摘著摘著,小柱突然發(fā)現(xiàn)老張頭領(lǐng)著一個外鄉(xiāng)人朝自己這邊走來。小柱急忙躲進(jìn)一大叢荷葉底下,一動不動。外鄉(xiāng)人突然指著水面叫起來:“快看快看,你的瓜都在水里游呢!”老張頭看了看淡淡地說:“瓜熟蒂落,漂走幾個正常。”外鄉(xiāng)人奇怪地看看老張頭說:“不是,我看見水下好像有人。”接著又肯定地說:“水下有人偷瓜。”老張頭站在岸邊掃了兩眼說:“哪里有人,分明是魚嘛,大驚小怪!”然后小柱就看見外鄉(xiāng)人一邊不服地頻頻回頭,一邊跟在老張頭的身后走遠(yuǎn)了。
小柱剛才還咚咚打鼓的心現(xiàn)在又得意起來:“哼,老張頭,得罪了我,有你好看的!”
小柱上岸后,走出很遠(yuǎn)了,回頭還看見老張頭顫巍巍地在河邊用一根長竹竿在往身邊扒拉甜瓜。
午飯后,小柱做作業(yè)的時候,聽見爹對娘說:“老張頭為了扒拉滾到河里的一個甜瓜,跌進(jìn)水里差點(diǎn)淹死,得去看望一下。”小柱寫字的手就突突地抖了兩下。
小柱爹出去后,不久又回來憤憤地對小柱娘說:“哎,不知哪個遭天譴的無賴,把老張頭的甜瓜糟蹋了一大片。早聽說他和東莊的馬寡婦好上了,還指望著賣了這些瓜辦婚事呢。老頭一著急上火,被人從水里救上來后就病了。俺們部勸他去派出所報案,查出耶個王八羔子先揍一頓再說,可老人咬死了說是魚糟蹋的。這不是笑話嗎?魚能摘瓜嗎?魚能上岸嗎?這老頭真是越老越古怪了……”
小柱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吧嗒一下放下筆,撲通給爹跪下說:“爹,你打我吧,是我對不起張爺爺啊……”
目瞪口呆的小柱爹忽地掄起了胳膊,可是剛舉到半空中又無力地耷拉下來,他氣呼呼地拉著小柱去找老張頭了。
老張頭正一個人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見是小柱爺倆來了,就笑著說:“小柱啊,當(dāng)初都怪張爺爺不好,害得你挨了那么多的打……”
“不,張爺爺,都是俺不好,是俺不懂事,俺對不住您。”小柱說著又眼淚汪汪地哭起來。
老張頭說:“小柱啊,別哭了,你可是爺爺眼里最棒的魚啊……”
小柱爹的臉不知什么時候變得通紅通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