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嗎?

作者簡介:

馬盼盼，筆名天涯蝴蝶浪子，河南寶豐人，第九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二等獎獲得者。

我們相識至今，有十二年了。

那年你才七歲，短短的頭發，肥嘟嘟的臉蛋兒，嘴角沾著蛋糕屑。你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像一只傻頭傻腦的小豬。你懷里那個卡通狗好可愛，它尾巴上的蝴蝶結是你縫上去的吧!你小小年紀手就這么巧。其實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只是我受不了大人們對你的贊賞對我的藐視。所以才搶了你的蛋糕，摔在地上，踩得稀爛。我以為你會像我妹妹一樣，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可是你沒有那樣，你微笑著看著我，輕輕的向我走來。然后一拳打在我左眼上。你出拳的速度好快，我想不到看似笨拙的你竟然有這么厲害的武功。于是我拜你為師。你讓我像楊過叫小龍女那樣叫你姑姑，你叫我過兒。可是你還小我十一天呢。從那以后，我們便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我常想，要是當年你爸媽不搬家到我家樓上，我中學時的學習成績一定不會一團糟。就不會經常被老師罰站。認識你之前，我的學習成績非常棒，甚至經常考全班第一。我是跟你學會逃課的。

班主任不讓你戴紅領巾，因為你太不乖了。然后你生氣了，到商店買了好多紅領巾。綁在胳膊上，系在腿上，捆在包包上，拴在頭發上，就是不戴在脖子上，我看到老師臉都綠了。于是你拉著我的手跑出了學校。其實我完全可以不跟你跑的，因為我又沒有犯錯誤，可是當時我臟兮兮的小手被你柔軟的小手一抓，我就背叛了老師。在好學生與你之間，我選擇了你，因為你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想熊掌就是指你吧，好學生就是指魚。魚我早吃膩了，該換換口味了。

你九歲那年，我們成了同桌。有一次數學考試，你一道題也不會做，你讓我犧牲自己，替你做題。我沒答應。當時你沒說什么。下課后，你又一拳打在我眼上，這次是右眼，我哭了，其實我早知道你會打我的，也知道你的目標是我的眼睛。但我真的不能幫你。你交了白卷頂多挨頓罵，我要是交了白卷，爸爸會揍死我的。而且爸爸還答應我，如果我考了全班第一，他就送我一個大大的布娃娃。我一個男孩子要布娃娃做什么呢?還不是為了送給你，因為你說你的卡通狗舊了。

看到你拿到我送你的布娃娃時興奮的樣子，我心里像吃了蜜一樣。你說這布娃娃真好看，我說徒弟送師傅應該的。你問我的眼睛還疼嗎?我說師傅打徒弟應該的。然后請求你下次打我的時候換下目標和招數。你笑了，說我不經打，你說你只用了三成功力。從那以后，你就不再用拳頭了，而是改用手指，我常獨自望著被你掐得姹紫嫣紅的胳膊發呆。暗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九陰白骨爪。

十一歲的時候，我們一起考進了市三十三中。你變得溫柔了，再不對我動手動腳了。你留起了長發，穿上了裙子。連你說話的聲音也變了。以前你嗓門很大，你說那是你小時候練了獅吼功的緣故。可是現在你的聲音又細又柔。難道你偷學了葵花寶典上的武功?

以前我看你的時候，你會打我一拳然后說謝絕參觀。現在你竟然會臉紅了，你害羞的樣子好可愛，臉上像涂了西紅柿汁，我好想趴上去咬一口。那年正流行《野蠻女友》，我說你長得好像全智賢，你說女生也可以當知縣嗎?

那天晚上，你和一個男生在路燈下接吻，不幸被我看到了，我以為那個男生在欺負你，就用你教我的“打貓棒法”把他打得落荒而逃。可是他跑之后你非但不感謝我，還打了我一耳光。好響好干脆。你還罵我卑鄙。我生平第二次在女生面前哭了。你為什么一再地冤枉我。明明是你說的，咱古墓派的人不能接吻。

自從我打了你的小情人之后，你整整一年沒有跟我講話。學校里的人都知道你有一個霸道的哥哥。你為什么告訴別人我是你哥哥呢?我明明是你的過兒呀!對了!自從上了初中后，你就再沒叫過我過兒。

后來我越長越帥，十五歲那年，我收到了一書包情書，其中就有你的。你說我長得人見人愛車見車載，你說我長得女生見了扭斷脖子，思斷腸，男生見了恨爹娘。你說你教了我那么多武功，我不能忘恩負義跟別的女生好。你說我要是不答應你，你就自殺。抹脖子的刀，上吊的繩子你都準備好了。

看到你寫的情書我就笑了，我回信說過兒想姑姑了。然后我們就戀愛了。你還記得嗎?我們一起逃課到街上，練習“打貓棒法”。你把頭發剪了，裙子脫了。因為你喜歡上了溜旱冰，你怕穿著裙子會走光。你的平衡能力很好。我就不行，經常摔倒。你還記得嗎?在你的正確指導下，我很快就學會了溜冰。可是你還是喜歡惡作劇。在我疾速行駛的時候突然伸出一條腿讓我跌得鼻青臉腫。然后你非但不扶我一把，還沒人性的在一旁笑。笑得好夸張，幾欲撒手歸去。終于有一次，我嚴重摔傷了，你背我去醫院，路上還數落我，說我反應能力有待提高。你在醫院整整伺候了我兩個月，我說你活該，你說你是為我好。你說多摔幾跤能促進肌肉生長。

有一天夜里，我們一起爬到樓頂看星星。你說人死了會變成星星的。我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會想我嗎?你說你會死的比我早的。然后你唱起了劉若英的歌:“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時候，抬頭微笑，知道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們呆到很晚才回家，我被爸爸罵了，估計你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我知道你不會害怕的，你什么也不怕。你還記得嗎?你答應嫁給我的，你說等我們領到身份證就一起云游天下。你說我們要到杭州吐法海老和尚一臉唾沫。你說我們去麗江隱居，我耕田你織布。

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你唱莫文蔚的《愛》給我聽，你說有一天，我會后悔，你說無論我走到天涯海角，聽到這首歌，就一定會想起你，一定會為今天的選擇后悔，那是我最后一次聽你唱歌，那是我唯一能把歌詞記全的一首歌:你還記得嗎?記憶的炎夏，散落在風中的已蒸發，喧嘩的都已沙啞。沒結果的花未完成的牽掛，我們學會許多說法，來掩飾不碰的傷疤。因為我會想起你，我害怕面對自己，我的意志總被寂寞吞食。因為你總會提醒，過去總不會過去，有種真愛不是我的。假如我不曾愛你，我不會失去自己，想念的刺釘住我的位置。因為你總會提醒。盡管我得到世界，有些幸福不是我的。你還記得嗎?記憶的炎夏，我終于沒選擇的分岔，最后又有誰到達。

昨天夜里，突然夢見你，夢見我們拜天地，夢見你含情脈脈的望著我。醒來，發現只是一場夢，不勝悲傷。我們有四年沒見過彼此了，我知道你在四川眉山，地震的時候，我看到有關于我們曾經所在的那個小城的報道，我不知道你是否還在那里。我希望你不在那里，我希望你還活著，雖然我們之間再也不可能發生什么。我知道，這僅僅是一場夢而已，醒來就要忘記。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愛著我，無論如何，我們身邊都各自有了新的人。假如有時光寶盒，讓我們回到四年前，讓再做一次選擇，我一定會選擇你，不會選擇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