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吉博特·H.格羅夫納是美國《國家地理》雜志的第一任全職總編,在其55年的編輯生涯中,為《國家地理》雜志確立了延續至今的基本定位以及“圖片新聞主義”的辦刊特色。本文通過梳理格羅夫納的編輯人生和雜志的發展歷程,剖析這位傳奇編輯獨特的編輯風格、辦刊理念、經營思想和價值取向。
[關鍵詞]吉博特·H.格羅夫納國家地理期刊出版
[中圖分類號]G23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853(2010)06-0095-04
1888年1月13日晚,美國華盛頓宇宙人俱樂部總部的圓桌旁舉行了一場由33人組成的小型會議。與會成員有地理學者、探險家、機械師、科學家、教師、律師、攝影師、軍官以及銀行家,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愛好:熱愛自然,熱衷探險與研究。當晚,美國國家地理學會成立了。同年10月,第一期《國家地理》雜志作為會刊出版,寄發給200位學會的創始會員。當時的創始人也許很難料想到,《國家地理》將會在數十年后成為世界知名的傳奇品牌,并且在120多年后的今天帶著那標志性的黃色邊框,每月為800萬訂閱者呈現精彩紛呈的地理世界。多年來,《國家地理》雜志成為無數家庭的收藏品,并被認為是高質量雜志和人文追求的象征。《國家地理》雜志的成功得益于一代代主編、員工、攝影師的精心耕耘,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無疑是首任全職主編吉博特·H.格羅夫納(GilbertH,Grosvenor)。這位被稱為“圖片新聞主義”之父的杰出編輯在作為《國家地理》掌門人的55年間,不僅親自為雜志貢獻了許多優質的圖片與文章,還以創新的編輯理念徹底改變了雜志的風格與面貌,為許多延續至今的雜志風格打下了基礎。筆者從以下幾個方面出發,分析格羅夫納的編輯哲學和辦刊理念。
1 更新雜志定位,堅持會員運營
在問世之初,《國家地理》是一份學術性的科學雜志,讀者群體限于少量有專業背景的地理研究人員。雜志從內容到形式,都可見一般學術雜志的特征:保守的暗棕色封面,全部由文字構成的內文,完全沒有圖片,僅登載學術文章和地理科學的研究成果,如《地質勘探的地理學方法》《圣經創世紀里的地理學分類》《1888年3月11日至14日的風暴》等。
國家地理學會第一任主席哈伯德(GardinerGreeneHubbard)于1897年去世后,他的女婿——學會的重要創始人之一,著名發明家貝爾(Alexander GrahamBell)接過主席的重任。此時,《國家地理》雜志僅有不到一千本的訂閱者,并面臨著財政運營危機。貝爾本人對于雜志發展有許多富有遠見的思考,立刻決定用全職編輯代替雜志原有的由4位學會副主席兼任的義務編審團隊。他寫信給他的好友埃德溫·A.格羅夫納——杰出的東方學家、語言學家、作家和安默斯特學院歷史系教授,表示愿意將這份工作提供給他的兒子。1899年4月1目,當貝爾帶著23歲的吉博特·H.格羅夫納來到學會簡陋的總部——與美國林業協會合租的半個房間時,格羅夫納看到的是空空的辦公室,雜亂堆放的從報攤退回的舊雜志和一本顯示著2000美元赤字的賬簿。
當時,人們都覺得年輕而缺少經驗的格羅夫納不可能實現貝爾對雜志寄予的雄心壯志,但事實證明,他正是理想的人選。豐富而多元化的成長經歷造就了格羅夫納開闊的視野和開放的思維。雜志后來的對外事務總監威廉姆斯(Maynard OwenWilliams)回憶道:“他的眼睛關注著世界各地的景象,他的耳朵諳熟伊斯坦堡俚語,他的保姆是亞美尼亞人,庫爾德零工在他家中打雜,阿爾巴尼亞人、保加利亞人、希臘人是他的同學……毫無疑問,地理對他來說就是一幅鮮活的生活圖景”。
格羅夫納初上任便清晰地認識到,擴展雜志讀者的關鍵在于“將雜志從報道冷硬地理知識的學刊,扭轉成記載我們偉大的大千世界里諸多鮮活生動的人生百態的載體”。格羅夫納的最早嘗試之一就是采用第一人稱的敘事方式和簡單明了的寫作風格。他給了地理這個詞最寬泛的定義:“地理包括國家與民族、人文、動物、花鳥蟲魚,它與歷史、地理、科學、文學甚至語言學息息相關。”這種編輯思想徹底改變了《國家地理》的定位,大眾化的轉變使學會會員數量快速增加。今天,《國家地理》仍然延續著這種編輯思想,并不斷延伸其觸手,以綜合性和多元性享譽期刊業。
在大膽改革的同時,格羅夫納也努力維持那些他認為極有價值的雜志特色。在雜志發展早期,學會對于雜志如何發展有許多不同見解,如有人提出應該更改雜志名稱,把總部遷到紐約,使雜志能夠在報亭零售和隨意訂閱等。格羅夫納于1900年堅定地提出了他的預測:“雜志和會員制結合起來帶來的吸引力比獨立發行要強得多……訂閱者們能同時得到兩樣好處:拿到一本好雜志并成為一個有影響的學會會員。雜志不是單單為自身而存在的,它將成為我們建立一個有著成千上萬會員的學會的工具……。他是對的,隨著雜志影響的擴大,會員制帶來了忠誠的讀者和良好的聲譽,并使雜志能夠掌握每一個會員的詳盡資料。雜志的訂戶數量——也就是學會會員數量從1899年的1400人躍升至1914年的33.7萬人,1920年,雜志發行量已達71.3萬。
2 打造圖文并茂的辦刊風格
格羅夫納于1900年成為貝爾的女婿并于1903年正式成為《國家地理》首任全職總編,他與貝爾構成了最佳搭檔。貝爾提出一些宏大的構想,格羅夫納則負責成功地執行。1900年5月,貝爾給格羅夫納寫信道:“想想那些你讀過的插圖小說吧,當枯燥的文字無法點燃你對文章的絲毫興趣時,那些圖片鮮活地展現了種種神奇的場景并大大刺激了閱讀……我認為發展插圖的要點在于:更多有感染力的圖片——反映生命和行動,并能夠成為我們文字故事的延伸。”當時,柯達膠卷已經廣泛流行,在雜志上登載照片正合格羅夫納的心意。當格羅夫納準備進行改革時,這種想法卻受到學會管理委員會的阻撓。他們認為圖片化的作法會大大削弱《國家地理》的嚴肅性和科學性,格羅夫納為此據理力爭。1904年12月的一個早晨,他向管理委員會陳述:“印刷廠正在緊急地向我們催要1月號剩下的11頁樣刊,但我就是沒有合適的原稿。當我拆開桌上的一個厚信封時,我發現那是一個俄羅斯探險家給我寄來的50張首次揭露神秘之城拉薩的照片,它們是如此美麗非凡,而我決定要采用它們。”格羅夫納把那期長達11頁的專題命名為“達賴喇嘛的蜂巢宮殿”,并大膽使用跨頁圖片來敘述這個僅僅由標題和圖片說明組成的故事。1905年1月,《國家地理》的西藏專題引起了巨大轟動,會員猛增至11000人,由此拉開了雜志走向視覺化傳奇的序幕。
格羅夫納很快就發現,圖片敘事專題成了雜志發行量大增的金鑰匙,正如他所說的:“‘攝影’這個詞在我聽來就像音樂,就如商人聽到現金的玎玲聲一般。”他不斷探索,努力使雜志成為頂尖攝影技術的引領者和推動者。1906年,雜志刊登了14頁使用夜間鎂粉閃光技術拍攝的夜間動物照片,這對于讀者來說簡直是前所未見;1907年,雜志采用同色濃淡雙色套印技術刊載的24頁美洲印第安人照片再次引起轟動:1910年,長達24頁的手工著色朝鮮照片引發了攝影界的著色革命:1911年,格羅夫納又大膽出版了加拿大落基山脈的8英寸折疊全景照片。盡管當時彩色攝影技術還沒有真正出現,格羅夫納在1911年給委員會的報告中就頗有預見性地指出:“在過去十年,半色調灰度印刷已經獲得了非同尋常的發展,但在下一個十年,色彩的運用將會同樣非凡。”這個預言很快得到證實。1920年代到1930年代,《國家地理》的讀者見證了一系列彩色照片的創舉,不論是1926年的水下彩照,1929年的飛機攝影,還是1934年的高空攝影,無不在攝影史上留下了重要足跡。1930年代萊卡相機和柯達克羅姆膠卷(Kodachrome)的出現使雜志能夠將遙遠國度的實景送到讀者家中。透過照片,《國家地理》能夠傳遞更為強烈易讀的信息,并讓不同民族和國家的人們在翻開雜志的一瞬間產生共鳴。高質量照片的大量應用為雜志讀者的迅速擴展打下了堅實基礎。
時至今日,《國家地理》雜志已成為世界最頂尖的攝影作品集散地之一,并且在百年間記錄了無數經典瞬間后,仍然在不斷追尋著攝影技術的新突破。高質量攝影圖片和圖文并茂的辦刊風格成為《國家地理》的標志。這些攝影圖片大大增加了雜志的收藏價值,并為《國家地理》打上了濃重的文化烙印。
3 建立分布全球的優秀攝影師團隊
在確立了以圖片為靈魂的辦刊風格后,格羅夫納意識到高質量的攝影作品成為雜志最迫切的需求。在55年的編輯生涯中,他不僅身體力行地為雜志貢獻了無數絕佳的攝影作品,還與世界各地的攝影師們成為了知音和摯友。他關愛和尊重攝影師的思想成為雜志延續至今的重要理念之一。
格羅夫納本人就是一名杰出的攝影愛好者和探險家。1913年,他曾與父親一起踏上去俄國的旅程。那時,俄國仍是一片對旅行者來說鮮為人知的土地,格羅夫納用4A折疊式柯達(4A Folding Kodak)膠卷向讀者展示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遙遠世界,并通過這次考察建立了《國家地理》的攝影報告標準。1927年他又親自赴摩洛哥和西班牙采稿。通過自身經歷,他了解了攝影家為獲得一張成功作品所需要付出的辛勞與汗水。他也清楚地認識到《國家地理》的發展需要越來越多攝影家的支持,并且是世界各地攝影家的支持。
1928年,格羅夫納在給圖片部主管菲舍爾(FranklinL.Fisher)的信中寫道:“《國家地理》在30年前開始獲得快速發展,是因為我們采取了比其他雜志刊登更多更好圖片的策略。在圖片領域,我們一直處于前列而且我們必須繼續領先下去……我的旅行經歷使我意識到,如今我們為得到一張我們所渴望的照片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要比以前高得多……我們急需為攝影師們,尤其是彩色攝影師們提供更慷慨的支持。”他認為,雜志應該為攝影師們提供高質量的彩色膠卷,而“如果一個攝影師擁有能夠拍出優秀照片的頭腦、能力和熱情,我們不應讓他的裝備出現在他自己的背上。我們應該為他節省力氣,為他提供汽車和費用”。“當你細心嚴格地選擇簽約攝影師后,盡你所能地為他創造最舒適的工作條件”——格羅夫納在工作中一直踐行著這一指導思想。1928年,著名攝影師考泰勒蒙特(Gervais Courtellemont)65歲。格羅夫納在他外出工作時派專人看護以保證他的最佳狀態。在日本,格羅夫納通過觀察發現攝影師坂本(Kiyoshi Sakamoto)的家庭負擔很重,而且膠卷供應也不足,于是他要求菲舍爾提高支付給攝影師的購買每張照片的費用。格羅夫納對攝影師的工作從不吝嗇贊美之詞,他重視并尊重攝影事業。作為最早認識到攝影是一門藝術的人之一,他在給一位攝影師的信中寫道:“攝影需要工程師的技術、優秀畫家的藝術鑒賞力以及一個每日新聞攝影記者的新聞敏感。”格羅夫納在每張照片下都會刊載攝影師的名字。
正是這樣的尊重和信任,使《國家地理》吸引了無數優秀的攝影家。他們不辭辛勞,行走于“世界屋脊”,探索非洲最不為人知的領域,甚至深入戰場。他們帶著裝滿攝影器材的大箱子,乘上開往世界各地的輪船,常常與駱駝和驢子為伍,或將帳篷當做暗房工作。他們以為《國家地理》采集照片而驕傲,他們也造就了《國家地理》的成功。威廉姆斯,《國家地理》后來的對外事務主管就是其中一員。1932年,他為了追尋馬可·波羅古老的足跡,帶著沉重的攝影器材,穿越了從地中海到黃海間7370英里的高山和沙漠。這期名為《重訪馬可波羅之路》的專題成為《國家地理》歷史上不可磨滅的經典。
正是格羅夫納重視攝影師團隊的思想,保證了頂尖攝影師的加盟,也造就了《國家地理》對攝影師高報酬、高要求的傳統和其照片“千里挑一”的聲譽。時至今日,世界各地的攝影師仍為能成為《國家地理》的簽約攝影師而驕傲,并視自己的作品被登上《國家地理》為至高的榮譽。
4 無盡探索,堅守社會責任
作為一本學會會刊,《國家地理》為國家地理學會提供了越來越多的會員和財政支持;而國家地理學會作為一個非盈利組織,又通過不斷支持探險活動和科學研究提升了《國家地理》的品位和價值。
格羅夫納就任雜志主編后大力主張支持探險和科考活動,學會資助的多項探索都成為20世紀地理和自然研究的重要發現。1890年,協會第一次贊助美國探險隊探勘圣伊利亞斯山地形,發現了加拿大境內的最高峰——5857米高的洛干峰。自此以后,贊助活動從未停止,并漸成規模。1905年,協會資助兩位探險家到達北極;1912年至1915年間,協會協助美國歷史學教授賓漢(Hiram Bingham)挖掘出失落的印加古城——馬丘比丘;1916年,協會協助格里格斯(RobertF.Griggs)在阿拉斯加州的火山卡特麥山一帶發現了著名的萬煙谷。
1920年,格羅夫納就任國家地理學會主席,學會支持探險與科研的力度不斷加大。1929年,學會贊助探險家伯德(RichardE.Byrd)首次飛越南極。1923年至1924年、1927年至1930年,兩次贊助洛克深入西藏高山荒野:1931至1932年間贊助學會工作人員威廉姆斯完成11800公里的橫越亞洲探險之旅;1934年贊助華比和巴頓搭乘深海潛水箱創下908米的潛水深度記錄;1935年贊助美國陸軍航空團的兩位軍官搭乘熱氣球創下21718米高度的飛行紀錄。學會支持的探險不僅次數多,而且歷時長,如學會支持巴勒特(R0bertBartlett)進行的北極科考從1925年持續至1945年。
正是這種不懈的探索,使國家地理學會在地理和自然科學領域獲得了權威地位和良好聲譽,這些探險中的新發現和新照片又為《國家地理》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使雜志獲得競爭對手望塵莫及的內容競爭力。
在雜志走向正軌的同時,格羅夫納盡全力履行著一個編輯人、一個地理學家的社會責任。格羅夫納一生致力于自然環境和野生動物保護,他是組建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的功臣之一,并于1915年從學會基金中抽款為美國紅杉國家公園添加樹木。1916年,格羅夫納參與起草了美國國家公園組織法案,并用1916年4月整期的《國家地理》介紹國家公園及相關計劃
格羅夫納認為,建立起保護環境和野生動植物的理念要從年輕一代抓起,所以他致力于資助和建立各種教育機構向學生和公眾普及地理知識和環境保護理念。他將自己保護環境的理念融入每一期雜志的編輯工作中。這一系列的努力為國家地理學會建立了越來越積極、正面的公眾形象,格羅夫納本人也獲得了越來越多人的尊敬。
5 結語
1954年,為《國家地理》奉獻了55年的格羅夫納退休,并成為國家地理學會的董事長直至1966年去世。他的兒子和孫子成為《國家地理》的第三任和第五任主編,并為雜志創造了新的傳奇。格羅夫納的一生給國家地理學會和《國家地理》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他的“圖片新聞主義”更是影響了無數雜志的風格。他獨特的經營思想,大膽的創新精神,可貴的社會責任感將永遠值得編輯人學習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