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文化

昆侖文化是中華文化多元合流的源頭之一，是中原文化和西北各少數民族文化的匯源典型，是中原主體民族和各少數民族融合的產物。作為文化融合的源頭，它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是中華民族和版圖形成的原始雛形。

一、昆侖文化的地域概念

昆侖文化是西部文化的代表，更是華夏文化的主要組成部分。所謂“昆侖”文化，顧名思義是昆侖山地域文化的總稱。昆侖以其蒼茫、高大雄偉著稱，是高大巍峨的代名詞。這里，昆侖應是地域概念，不是指哪一個具體的山脈或山峰。它的地域應從帕米爾高原隆起，北自克孜勒蘇河自西向東，沿昆侖山向東，山體的南北兩路涵蓋帕米爾高原的東緣、塔克拉瑪干沙漠以南、青海湖以北廣袤地域。這個地域是中華各民族孕育、發展、生存的搖籃，是中華文化的源頭，也是各部落族群文化融合的地方。昆侖山凌空而起，浩浩蕩蕩，橫貫東西數千里；莽莽蒼蒼，雪峰高聳，冰川縱橫，巍峨神奇。從遠古開始，昆侖山就成為中華各民族共同向往的圣地。昆侖山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史上具有“萬山之祖”的顯赫地位，古人稱昆侖山為中華“龍祖之脈”。古往今來，有多少先賢都對昆侖崇拜景仰。

西王母和軒轅黃帝一樣，都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的真實人物。她既是一個女王又是一個部落、國家、民族的名字，她代代相傳，從軒轅、堯舜到周穆王等中原帝王都有幸與西王母會面，是為史實。西王母，是中國西部羌戎各民族處于母系社會階段的女性首領。西王母鼎力相助黃帝戰蚩尤，使黃帝取得最后勝利。以黃帝為代表的華夏文化與西王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曾經給中國史前文化有過巨大影響的西羌各民族，歷史上有三次大遷徙，促進了亞洲腹地各民族的大融合，傳播了當時居于先進地位的羌戎文化。西王母也成為最受國人尊敬的領袖人物之一，受到日本、東南亞、中亞、西亞人民的崇拜和欽佩，西王母文化引起了世界的廣泛注意，并成為一個世界性的文化現象。《史記·匈奴列傳》里就有“夏道衰，而公劉失其稷官，變于西戎，邑于豳”的記載，也有“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國”的記載。我國著名的史學家翦伯贊早就說過“最初的西王母之邦實指塔里木盆地而言”、“所謂西王母者，蓋指史前塔里木盆地諸種族而言”(見《史前羌族與塔里木盆地諸種族的關系》一文)。

圖騰崇拜是上古時代的一種宗教現象。處于氏族社會的原始人相信他們的氏族起源于某種動物、植物或其他的特定物，這些物類是他們氏族的象征和保護者，不但加以特殊的愛護并舉行崇拜和祭祀活動，被稱為圖騰崇拜。當時，西王母部族圖騰為虎，中原民族圖騰為龍，虎的傳人西部游牧民族與龍的傳人中原農耕民族共融為中華民族即龍的傳人之后，西王母被龍的傳人尊為中華人文先祖之一，是有其合理性的。

據《穆天子傳》和《竹書紀年》記載，周穆王到過昆侖山見西王母。周穆王是周朝的第五代皇帝，姓姬名滿，他在位的時間大約是公元前900—前800年，距今已近3000年。周穆王駕八駿到昆侖會見西王母的故事雖然有不少神話和傳說的色彩，但基本上反映出歷史的真實輪廓。他決定出游之前有一個名叫謀父的人曾經勸阻過，但他沒有聽從，堅持認為他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放蕩娛戲，他要看一看中國有多大，要聯絡遠方的部落，要和獏狁的首領會會面，談一談，既然是鄰居就應當和睦相處。況且，他們的祖先后稷最早在那里初試農耕，曾經在昆侖山開發居住，幾代后由于氣候變遷才東遷秦、隴，回那里還不是舊地重游?

為他駕馭馬車的人是造父，八駿是當時的名馬，據《穆天子傳》說那是赤驥、盜驪、白義、逾輪、山子、渠黃、華騮、綠耳，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馬良駒。這些馬有的是日行千里，有的是星夜兼程，行如挾翼騰霧，超光逾影。加上造父的高超駕馭，既安全又迅速。當然，他也不會忘記帶上他那心愛的自毛狗，還有那龍的圖騰。

他們從內地向西，進入渭河上游，那時候黃土高原還是郁郁蔥蔥。這一帶都是后稷的后代，都是他們的同祖同宗，一路上受到擁戴和歡迎。祁連山區是儼狁族的游牧區，他們在牧場草地上放牧，無慮無憂，雖然在交叉雜居的地方也有過爭執，但還沒有發生過戰爭。周朝天子到來，受到了獷狁民族和當地各族居民的熱烈歡迎，他曾聽祖上傳說，黃帝電從他們這里走過，還帶回來西陵娶的新娘子回到中原?，F在他們和天子同披著一塊藍天白云，在同一塊草地上載歌載舞，中原大地——邊疆牧區，炎黃子孫——中華兒女!

告別獷狁民族的兄弟姐妹，他又踏上新的征程?？邕^草原山川，馳騁在沙漠瀚海，八駿馬如風馳電駛跨進了神奇的昆侖山。這里居住著羌族，部落的首領叫西王母，內地人傳說她是人面蛇身，其實，那是一位非常漂亮的中年女人，她溫柔剛毅。當她聽說中原王朝的天子到來，就用高規格的禮儀接待遠方的客人。穿著鮮艷服飾的羌女像五彩繽紛的花瓣飄落在綠茵茵的草地，倒影印映在高原的湖水里，藍天、白云，花兒飄香，牛羊成群……

西王母和部落的頭人來迎接周穆王，他也給西王母帶來中原的“錦組百縷”。三面雪峰，一面草地，中間是高原平湖，那就是人們傳說的天宮瑤池。鮮桃佳果，乳鮮肉美，佳音仙樂，美姬歌女。三日一宴，五日一會，纏綿與溫馨之中的周穆王也真有些留戀忘返。不過，他畢竟知道自己此次出游的目的，聯絡各部落、各族群，團結互助，和諧相處，共商國事，共謀昌盛。

當他要離開那里的時候，西王母又在瑤池邊為他舉行告別宴會，送給周朝天子的留念物是“白圭玄璧”，不但部落的人全都到來了，連虎豹鳥雀也欣然而來，羌女在歌舞，百姓在歌唱，連鳥獸也在歡叫。

西王母向周穆王唱著送別歌：白云在天上，顯現出大地的丘陵。可惜路途遙遠，還有那萬水千山，如果我們都還健在的話，我希望你再來。

穆天子回唱道：等我回到中原大地，把各部落治理好，百姓康樂幸福，最多三年，我一定還回到這里來。

西王母：我在西部邊陲，是一片荒涼的地方，到處是虎豹野獸，還有成群的鳥鵲。盡管這里艱苦，但守衛疆土的意志不變，因為我受命于天。我舍不得這些子民百姓，可你又離我遠去。雖然歌舞為你送行，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黎民百姓的心里，永遠把你想望……

雖然難分難舍，但他們都是守土有責，周穆王還是乘坐八駿馬車離開了。長空浩渺，白云悠悠，西王母還在眺望。會見是那樣祥和，沒有一點兒等級觀念，更沒有中原與邊疆的偏見。會見是中華民族的凝集，是中華文化的分流合源，赤水白山是中華兒女的襁褓和搖籃。炎黃子孫、龍的傳人是中華民族的構成部分。

“《史記·趙世家》中所謂‘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的地方，大約也在涇川回山。因為周穆王會西王母的傳說，主要是基于這樣的史實：周朝多次西征，大都是討伐西戎之戰，周穆王與西戎部落重歸和好，與其女酋長以禮相見，使西部社會得以安定，各氏族得以友好往來，被傳為佳話盛事。”

二、朦朧史學的真實性

昆侖文化，西王母文化，在西北地區有許多遺跡，從帕米爾高原到陜甘寧青，如王母宮、廟會活動、碑石以及酒器等。歷代生活在帕米爾高原的柯爾克孜族也有關于昆侖文化和西王母的歷史和傳說。例如，當地人把恰克勒克(項圈)湖稱作是西王母宴請中原皇帝遺失的項圈。對于昆侖文化和西王母的歷史和傳說不能限于對具體事和物的繁瑣考證，如西王母是不是人首蛇身，傳說中的具體地名的考證等。應從祖國疆域版圖的雛形形成，中華多民族共存共榮，遷移、融合的含義來著眼，它是中華文化多元一體的悠久歷史源頭。但許多問題都是先從朦朧的傳說甚至神話故事里得以證明。古老的傳說是人們對遠古時代地質變遷的朦朧認識，用神話來詮釋自然，也往往折射出歷史的真實。地質變遷、物種變異、山海滄桑等傳說故事都傳承著歷史的信息，又被歷史所證明。周穆王與西王母的傳說也足以證明，自古以來，我們的祖國就是一個多民族構成的國家，有一個完整的主權版圖。

昆侖文化是數千年來以西王母與周穆王為人物核心，以史籍資料和民間傳說廟宇碑刻為載體的關于中華各民族同源一體的民間文化。它的形成傳播積累的過程也產生了人文價值觀，如促進了不同部族的融合和團結、為中國的疆域版圖形成了雛形、為中華各民族的統一團結打好基礎、促進了中原和邊疆的文化科技等的學習與交流。

在探討研究昆侖文化、西王母文化的過程中都會不可避免地遇到以下這些問題：口頭的傳說是不是歷史?其實，歷史和文學一樣都是先從口頭文學，再到文字記載的；在有文字記載之前，人類社會發生的重大事件以口頭傳說的形式流傳。既有真實的也有渲染和附會的東西。但人們也注意到，史前的傳說、神話故事往往折射出歷史的真實面目。如號稱世界屋脊的帕米爾高原遠古時期曾是地中海的沿海，氣候溫和濕潤，生長著高大的樹木和茂密的植物群落。生物進化史上第一個出現的被子植物就是小沙冬青，在那個時代沙冬青是高大的喬木，金燦燦的蝶形花為生物進化樹立了里程碑。造山運動之后，原來的大海隆起成了高原，群峰壁立，溝壑縱橫，溫和的氣候也變冷，干旱無雨，許多植物、動物死去，變成了現代的化石。也有極少數劫后余生活了下來，小沙冬青就是其中之一，現在是珍稀植物，號稱植物里的“熊貓”，據調查僅分布在新疆的克孜勒蘇自治州，全自治州分布15個點、片，總面積6.1萬畝。至今，在當地柯爾克孜人中間還流傳著關于小沙冬青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這里生長著許多高大的樹木，動物在森林里自由生活，小沙冬青和松樹也在一塊生長。后來，大地隆起，氣候變冷，植物凍死，森林消失，賴森林以生存的動物也不見了。山頂冷，山下暖；陰坡冷，陽坡暖，小沙冬青和松樹都想從山頂上下來占據陽坡，爭地盤爭得死去活來，互不相讓。戰斗的結果小沙冬青打敗了松樹，所以現在小沙冬青長在低山，陽坡；松樹卻留在山頂，還是陰坡。雖然是民間傳說，它卻反射出地質變遷、人類史前文明朦朧的真實面貌。它既符合小沙冬青種群的生態分布，生物學特征，也真實地證實了地質變遷的進程。

同樣，西王母的傳說，周穆王會西王母，以及后世的文字記述也符合史前的民族遷移，中原的政權和邊疆地方政權，華夏民族和其他民族建立的政權共同構建了國家的版圖，形成了統一的主權，融合、共存共榮的歷史進程。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沒有必要糾纏具體的地理位置，具體的發生年代，哪一些史書是否是偽書。是文學，還是歷史?主要還是看是不是反映了歷史的真實，反映了歷史發展的共同愿望。昆侖文化和其他文化一樣，都經過口頭傳說到文字記載的過程，例如《竹書紀年》、《山海經》書上都有記載，但這些書又被說成是后人的“偽書”，其實，就是用文字記下來的口頭傳說。

我把史學上的這種現象稱之為朦朧史學，是口頭史學向“正史”的過渡產品，它有真實的一面，也有夸張的形象思維，只要反映了真實的發展過程，就應該信任、使用它。既不能把歷史隨意揉制成主觀的臆想物，也不能全不置信，統統否定，否定了它，就等于否定了“源本”。歷史本身就是一個復合物，應多向思維。研究昆侖文化、西王母文化更應當注意到這一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