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農村出身的朋友跟我說,他最厭惡那種吃飽了飯歌頌“快樂就是那么簡單”的文章。好像一個人只要學會欣賞大自然,能聽到鳥叫能看到花開,就是快樂。
他覺得這些文章全是吃飽了肚子坐在家里胡謅出來的,他問我:“知道農民兄弟為什么進城嗎?他們待在鄉下,下雨的時候聽聽穿林打葉的聲音,出太陽的時候曬曬太陽,到了夜幕降臨繁星點點的時候,他們可以吹著口哨歌頌日月星辰。為什么他們放棄了這么美好詩意的生活,擠到城里來忍受汽車廢氣,做著繁重的體力勞動?你先來個汗滴禾下土,然后再聽取蛙聲一片,你試試!”
這個朋友的話讓我想起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去鄉下實習,班里有幾個女同學第一次看到整片整片的麥地,興奮地大叫大嚷,又唱歌又寫詩,一副特別忘情于山水的樣子。一個女同學對一個正為畢業分配而苦惱的農村女孩說:“這就是田園生活吧?多么美妙呀,不需要多少錢也不需要虛華的權力,就這樣安靜地享受自然。我要是你,我就不會為畢業以后回到農村感到痛苦。”
那個農村女孩簡單地回答她:“那么你在這里住下吧,我幫你找個種地的壯漢,過兩年我們再來看你,看看你是不是過上了心滿意足的好日子。”
現在我們都長大了,遇到當年的那個農村女孩,她過著比我們大多數人都好的日子。問起原因,她說:“這是因為我比你們都更知道好日子來之不易。你們城里孩子總是覺得很多東西都是生來就屬于你們的,我不一樣,我知道沒有什么東西是白來的,越好的東西越要花時間去爭取。要過好日子,你就得有點錢。你會說沒有錢我也可以快樂呀,我一樣可以看滿天星斗,告訴你,沒有錢的時候和有錢的時候,天空是不一樣的。我們在農村生活,農忙的時候一家人彎著腰在地里干活,用我們農村的話說叫屁股朝天,根本沒有抬頭的工夫!只有在農閑的時候,才能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聽大人講過去的事情。我當時就想,什么時候能用最少的時間干活,而用更多的時間坐在谷堆上面?當時我哥跟我說:你盡想好日子!后來讀了經濟學,才知道我說的是恩格爾系數,就是一個人用于維持生存的錢(主要是吃飯錢)占總收入的比例。比如我一天賺10元錢,但是9元用來吃飯,那么我的恩格爾系數就是0.9。什么叫好日子,好日子就是把自己的恩格爾系數降下來,最好降到可以忽略不計。”
現在,她的恩格爾系數就比我低得多,這使我和她擁有不同的天空。她的別墅有露臺,她坐在自己家里就可以望到繁星點點,而我住在一棟17年老樓的6層,四周都是拔地而起的塔樓,可以想見我離星星有多遠。
鄧偉明//摘自《當男人說想你的時候》
文化藝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