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閱兵，肝的傳統

女王生日慶典閱兵

2009年6月17日，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度過了她83歲的官方生日。沒錯，是官方生日，按照傳統，英國女王有兩個生日，一個是她自己的生日，另一個則是官方生日，官方生日就有閱兵等慶祝活動。多霧多雨的倫敦只有6月天氣比較好，所以，從1748年起，英國王室都會在每年6月前三個星期六里找一個天氣預報說不下雨的日子作為國王的生日慶典。

金融風暴余波猶在，即使是女王的慶生大典也不得不一切從簡，惟有這每年一度的皇家衛隊校閱必不可少。

6月17日上午，伊麗莎白二世與丈夫菲利普親王乘坐馬車駛出白金漢宮，前往白廳附近的皇家騎兵閱兵場參加自己的83歲生日慶典。11點鐘聲敲響時，女王近衛騎兵隊魚貫而出，向女王敬禮致意。隨后女王乘坐馬車，在騎兵隊的護送下前往白金漢宮。一路上接受群眾的歡呼和致意。1987年以前，也就是女王60歲以前，都是騎馬閱兵。閱兵時，女王會換上接受校閱的團的制服。60歲以后，由于年紀大了1她才改坐馬車閱兵。

Tr00ping the colours是這次閱兵大典的英文名稱。Colours原來是軍旗的意思。英國部隊最早以團為單位，18世紀以前就有了團旗分列的做法。當時士兵都以團旗為信號，向團旗集中。每天，團旗都要在士兵前面出現一次，讓士兵記住。當時的目的不是讓君王校閱，而是讓士兵認識自己的團旗，到了戰場上可以跟著團旗變換隊形。到了愛德華七世也就是20世紀初，才改成了由君王校閱的方式。

女王衛隊的官兵們都穿著英國傳統的猩紅色緊身軍裝，戴著華貴的熊皮帽。如果把手里那1989年出品的L-81A突擊步槍換成燧發槍，你看到的幾乎就是200年前在滑鐵盧戰場上踩著軍鼓鼓點向拿破侖的法軍發起沖鋒的女王近衛步兵了。也正是在那次改變歐洲歷史進程的大戰中，擊敗法國近衛軍的女王衛隊贏得了永久佩戴熊皮帽的特權。

要制造一頂一英尺高的熊皮帽，通常需要一頭甚至兩頭黑熊的皮。軍官的熊皮帽一般用毛色鮮艷手感平滑的雌熊皮制成，較低軍銜士兵的熊皮帽一般用皮毛較粗糙的公熊皮縫制。熊皮帽的保養頗有學問。取下后要掛在用竹子特制而成的模型上，清理時，要用濕毛巾擦拭，然后再用掃帚柄撐著晾干。熊皮帽經久耐用，其中有許多甚至代代相傳，成了名副其實的“傳家寶”。據說熊皮帽子特別經得起英國時常不斷的陣雨的“洗禮”，也不會產生靜電。

這黑色的帽子在近衛步兵們頭上戴了近200年后，卻在今年引出了一場公案。好事的英國媒體把為了制作熊皮帽，英國國防部需要每年向北美采購熊皮的事捅了出來。在環保重于泰山的今天，每年獵殺50-60頭野熊僅僅為了王室的榮耀和一個已經在歷史的潮流中被風干的傳統，這簡直就是罪無可赦。于是在滔滔民怨中，尷尬無比的英國國防部只好承諾，盡快找到能制作熊皮帽的人工合成材料，在此之后將永久停止使用天然毛皮。

和近衛步兵的熊皮帽一樣，近衛騎兵也有自己的標志，那就是金光閃耀的胸甲和頭盔。這個早就應該和燧發槍、馬刺、前膛裝火炮一起送進軍事歷史博物館的裝備，因為其獨有的文化和裝飾價值而被保留下來。盡管事實上，即使在真實的歷史中，胸甲騎兵在軍事上的價值也是有限的，這種“簡裝版”的重騎兵雖然在熱兵器時代早期曾以燧發馬槍為基本武器，發展出“沖擊一回旋一再沖擊”的戰術，但它從來都不是決定戰爭的核心兵種。當十余公斤重的鐵制胸甲再也抵擋不住子彈的沖擊時，他們便就此退出了歷史舞臺。但你不得不承認，拋光的胸甲在陽光下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尤其是在這樣的閱兵式上，整齊劃一的胸甲騎兵展示的不僅是兩個世紀前的戰地風云，更有人類戰爭美學的內核。

下午1點，女王準時出現在白金漢宮的陽臺上，伴隨著倫敦塔的禮炮聲，遠道而來的皇家空軍臺風戰斗機中隊以及旋風戰斗轟炸機、獵迷遠程巡邏機編隊飛越白金漢宮，把閱兵典禮推上最高潮。整個閱兵從早上10點開始到下午1點結束，歷時三小時。

這便是一年一度的女王生日慶典閱兵，它與國家力量的展示無關，甚至與英國核心軍事文化的展示亦無關，它只是一個風干了的歷史標本，在時光的變遷中頑強而又無力的想要保留一些東西。女王衛隊以女王冠名，保衛君王以及皇室府邸是他們的職責，但在這個連女王的衣著都可以被時尚界評頭品足，王妃也能結了又離的年代。他們又能保衛什么呢?

帝國斜陽

第二次世界大戰，英國人用“汗水、鮮血和眼淚”贏得了最終的勝利，但丘吉爾很早就清楚地知道，屬于大不列顛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個龐大的殖民帝國在連續兩次大戰的打擊下已經搖搖欲墜，未來西方世界的領導者是美利堅合眾國。

太陽就要落到山那邊去了，但斜陽余輝仍然光彩照人。

1945年7月21日，駐柏林英軍部隊舉行了勝利閱兵式，英國首相丘吉爾、陸軍元帥蒙哥馬利親臨檢閱。閱兵在第3皇家騎炮兵團J連的禮炮聲中拉開序幕，參加閱兵的主要部隊是有著“沙漠之鼠”綽號的英國陸軍第7裝甲師。丘吉爾、蒙哥馬利和第7裝甲師師長首先乘坐M3半履帶裝甲車檢閱部隊，隨后進行分列式。第7裝甲師所屬部隊的半履帶裝甲車、坦克和自行火炮排成整齊的方陣駛過閱兵臺，皇家軍樂隊則帶領著徒步方陣在著名的蘇格蘭風笛聲中行進。美軍、法軍和蘇軍的代表也參加了此次閱兵。

9月，四大戰勝國在柏林舉行了聯合勝利閱兵式，這本應成為二戰勝利的標志性閱兵，但由于諸多政治原因，經過多方商議、爭吵與妥協，整個閱兵式的規模被限制在人數1000以下，裝甲車輛不超過100輛，這實際上將聯合勝利閱兵式降格為一次小型的慶祝儀式。參加閱兵的盟軍高級將領中，除了蘇聯仍派出了朱可夫元帥之外，英、法、美三國皆以次一級人物出場。喬治-巴頓代表艾森豪威爾參加閱兵；科依尼格則代表德·塔西尼出席，英國方面，蒙哥馬利元帥缺席，代替他的是布萊恩·羅布森少將。四大戰勝國出于各自原因在此后的宣傳上也極力淡化聯合勝利閱兵，1945年9月的柏林聯合閱兵迅速地消失在歷史的霧靄中，以至于今日從浩瀚的史料中找到當年閱兵的一鱗半爪都變得十分困難。

1959年3月，英國陸軍方尖碑式的人物——蒙哥馬利元帥宣布退休，為了歡送這位二戰中功勛彪炳的英軍統帥，駐柏林的英美部隊分別舉行了歡送閱兵式。退休時能得到百夫長、M-48主戰坦克的列隊歡送。這在世界各國軍史上恐怕也是極其罕見的。

蒙哥馬利走后5年，1964年，出于展示北約實力，遏制蘇聯的目的，英、法、美三國在西柏林舉行了最后一次聯合閱兵式，其規模之大，遠遠超過1945年的聯合勝利閱兵。這也是英國陸軍最后一次派出如此多的重裝備參加大型閱兵活動。此后的英國陸軍成為大不列顛衰落的一個縮影，他們的規模被不斷縮減，逐漸成為一支北約框架內的任務部隊。雖然1991年的海灣戰爭中，我們還能看到“沙漠之鼠”的身影，但又有誰會真的認為，他們是那場戰爭的主角呢?

懷舊1945

英國人的懷舊不僅僅體現在白金漢宮的皇家衛隊換崗上，也不僅僅表現在各種各樣的戰爭博物館、陸海空三軍的軍種節、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名將雕像上。第二次世界大戰是英國打贏的最大的一次戰爭，也唯有二戰，能讓英國組織起大規模的閱兵活動。

1995年5月8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勝利50周年紀念日。由于王室成員計劃要在這一天與民眾一同慶祝勝利日，從白金漢宮到海德公園的主要道路上人流如潮。伊麗莎白女王在白金漢宮臨時搭建的主席臺上發表演講后乘車駛往海德公園。當天的慶祝活動中穿插著不少閱兵游行，閱兵式組織得并不嚴密，馬路上不時走過參加閱兵的隊伍，有吹吹打打的軍樂隊，有昂首挺胸的皇家近衛騎兵部隊，也有身著迷彩作訓服的皇家海軍陸戰隊員。

如果說皇家衛隊代表了英國軍事傳統中浮華的一面，緊隨其后的二戰老兵隊伍則表現了尚武精神的內涵。這些老兵都已經年過七旬，卻仍然精神抖擻，軍容嚴整，昂首闊步行進在隊列中。英國軍隊規定，退役軍人保留在重大場合穿軍服的權力，并可以用退役前最高軍銜冠于姓氏前，這是軍隊給予從軍者的終身榮譽。老兵胸前成排的勛章獎章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似乎在講述老兵昔日的輝煌。

此時，二戰時使用過的老式轟炸機和運輸機在震耳的轟鳴聲中編隊飛過人們的頭頂，人群一邊向飛機揮手，一邊發出歡呼聲。

特拉法爾加還在嗎

要看英國軍事文化的核心，你得離開倫敦，往南，到白浪滔天的英吉利海峽去，找一個名叫懷特島的小島。

如果你生在一個世紀前，那么恭喜你，你能在這里有幸目睹數十艘無畏巨艦并肩停靠，上百門十八英寸巨炮林立的恢弘景象。

不列顛向以海軍立國，從大破西班牙無敵艦隊起，是海上力量一步步打下了日不落帝國的基業，巔峰時期，英國的艦隊在全世界各個大洋航行，從馬耳他到非洲，到西印度群島，到處都有英國海軍的基地和補給網絡。即使在大英帝國走向衰落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丘吉爾仍然心懷僥幸，認為憑著一艘無敵號和一艘威爾士親王號就能把已經橫掃馬來亞的日本陸軍嚇得不敢橫渡柔佛海峽。而丘吉爾最為憂慮的不是一個又一個亞洲殖民地的丟失。甚至不是戰云摧城的不列顛戰役，而是地中海的航線和大西洋上的德國潛艇戰。相比較之下，英國陸軍i就像個后娘養的孩子。在英國奉行均勢外交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英國陸軍—直被壓制在一個很小的規模里，歐洲常備軍排行，英國陸軍通常倒著找會比較容易看到。即使在拿破侖戰爭時期和第一次世界大戰，數十萬英國遠征軍在歐洲大陸作戰，但發揮關鍵作用的還是皇家海軍。

所以，英國陸軍從來就沒有全軍規模的閱兵式，而皇家海軍在斯比特海德的閱艦式卻舉世聞名。

斯彼特海德觀艦式歷史極為悠久，最早可追溯到1346年，當時英王愛德華三世在與法國開戰前在此舉行盛大觀艦式。此后，宣戰之際在斯彼特海德舉行觀艦式遂成英國傳統。不列顛以海軍立國，艦隊參戰也就意味著整個國家即將投入戰爭，在這個意義上，觀艦式類似于中國古代的“沙場點兵”，“點將祭旗”一類儀式化的宣戰。

進入19世紀以后，觀艦式開始越來越多的在國王加冕禮或者皇室的特別慶祝日舉行，如1953年6月伊麗莎白女王登基，1977年6月伊麗莎白二世的銀婚慶典。也是從19世紀開始，斯比特海德閱艦式開始越來越多的邀請外國海軍艦艇參加。

從1346年迄今，凡七百年，斯彼特海德觀艦式已經成為英國皇家海軍傳統乃至英國國家文化的象征物．被賦予了越來越多的內涵。在“日不落”帝國鼎盛時期，它是不列顛國家威懾力的展示。觀艦式之時，萬邦來朝，更顯不列顛世界地位之顯赫。1911年，英國皇家海軍在觀艦式中空前絕后地排出了59艘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的終極豪華陣容，“日不落”帝國的輝煌在綿延百里的大艦巨炮間得到了最佳詮釋。據說，德國海軍之父提爾皮茨在任期間曾派艦參加觀艦式，結果德國最好的戰艦在英國皇家海軍的戰列面前黯然失色，威廉二世大受刺激，英德之間的海軍軍備競賽遂起。

毫無疑問，斯彼特海德觀艦式也是英國海權的晴雨表。英國統治海洋的時代，斯彼特海德就是它全世界示威，傳達“海洋屬于不列顛”的信息的地方。當帝國的榮光逝去，皇家海軍不復當年之勇，觀艦式也就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2002年伊麗莎白女王金婚，本應舉辦觀艦式慶祝，但考慮到費用高昂，最終作罷。

現在的海洋屬于美利堅的航母戰斗群，俄羅斯的戰略核潛艇，也許，未來還有懸掛五星紅旗的東方艦隊的加入，英國皇家海軍已經退居二流角色，并且看不到任何復興的可能。事過境遷，斯彼特海德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