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狗美人更美
1999年,17歲的我乘上了去柳州的列車,進入一家糖廠上班。
柳州的街道干干凈凈,清清爽爽。街道兩旁的小吃店讓人垂涎三尺。尤其是米粉,放些花生米、大豆、酸菜、辣椒醬,上加一個荷包蛋,味道鮮美極了!
早上,一些腰如楊柳的靚妹們騎著自行車,三五成群,樂呵呵地笑著去上班。有的女孩還懷揣毛茸茸的哈巴狗,雪白雪白的,探出頭來,圓溜溜的大眼睛,美麗可愛。狗的主人們就顯得更可愛了,高挑纖細的身材,活脫脫似一朵出水芙蓉,嘰嘰喳喳的,光鮮又靚麗。
我白天在糖廠上班,晚上就去廣場看電視,或者去老鄉開的酒樓學講柳州話。初來乍到,新鮮事很多,看不完聽不膩。街上時常能見到黃頭發、藍眼睛、高大壯實的外國人。可是,糖廠的工資太低,我無法繼續呆在美麗的柳州游覽風光旖旎的桂林山水。
流浪東莞
2001年,因在縣城的毛織廠學會了織機,我與姐妹們坐車去了東莞。車還沒到站,乘務員就把我們扔了下來。一個手拿木牌的黑瘦男人叫我們上車,有兩個姐妹上去了,我和秀見那車沒牌號,沒有馬上上去,沒想到,黑瘦男人竟然沖下車,企圖把秀抱上車去。秀拉緊我的手,我慌忙抓緊旁邊一個大酒樓的門衛不放。我多想此時的門衛能幫幫我們,可他卻一聲不吭。我大喊:“打人了!”黑瘦男人拿著木牌就要打我,被一個開摩托車的人喝住了。
東莞的街道繁華似錦,各種風味小吃應有盡有,擺書攤的,賣早點、夜宵的,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打工人。天氣冷了,我們去溜冰;熱了,我們就去游泳池游泳。晚上,我們時常去舞廳唱卡拉OK,要不就扎進書城津津有味地翻閱徐志摩的詩集。
東莞人信佛,他們當地都有土地廟,逢初一十五都要燒香,放些水果祭拜。一到春節,庭院前前后后都擺放菊花和金桔,上面掛著紅包,似聚寶盆,閃閃發光,喜氣洋洋。
我們在這間小廠做了一年,工資不高,就想著跳槽,考了幾間大廠,廠規太嚴,車間雖然開著空調,但很多灰塵在空中漂浮,做了幾打貨,男老鄉跑了。
自離是不讓拿行李的,我們幾個女孩子不舍得丟下衣服和被褥,便等寢室長熟睡了,才偷偷摸摸地把衣服從窗口扔下去,第二天再去撿。有一個女孩子干脆一次穿6件上衣,6條褲子,大熱天的,還裹一條毛毯跳下來,把她熱得汗流浹背。我們無可奈何地笑了。只是,我們的身份證全部押在廠里。
出了大廠,我們又進了一個倒霉的小廠,幫老板做了兩個月,不但分文沒給,還把全廠的人趕了出來。幾個膽子大的男孩子找老板理論,老板不但不給,還打人。而且,老板還把他在某公安局工作的兒子喊來助威,我們只好作罷。到后來,我們才知道,那家廠其實是黑廠,把新員工招進來做兩個月,不給一分錢,找個理由全炒了。唉,誰叫我們是打工的!后來,我進了一家比較好的小廠,才暫停流浪。
人才濟濟的深圳
2003年非典時期,交通戒嚴,我自學3D,學習美術設計。我們村上有一個大學生是學土木工程系的,我在他那里借了電腦書籍自學。我自以為我的photo shop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便去深圳人才市場找工作。那里前去應聘的全是大學生。
我應聘了幾家廠的設計師職位,他們要求看作品,要我當場用筆素描一個物件出來。沒有素描基礎的我只好打退堂鼓。有一家電話廠年薪20萬,要我設計一部電話圖形出來。他們七八個人圍著我,我不敢用3D,用photo shop畫了出來,額頭直冒冷汗。老總又拿了一部摔爛的電話機給我畫出來,這次用photo shop就困難了,我好不容易畫了出來,老總說沒有立體感。
沒做文員的時候,以為文員清閑,跟單文員工資要豐厚點,我就去應聘跟單文員,可工資不是很低,就是廠里的條件差。
有一個臺資企業正在招總經理助理,熟悉photo shop者優先,我立即前往。我剛進辦公室,就考了一個非A4紙的表格套表格打印,我用了15分鐘,順利過關。一位小姐叫我到另外一臺電腦調了一個青蛙底圖,我稍微修飾了一下,復制了一個青蛙倒影,做了一個水波紋,本來還想做得更漂亮點,旁邊的那位小姐已經高興地大叫:“可以了!可以了!太漂亮了!”我被她引薦到總經理辦公室。
總經理問我:“你要求多少錢一個月?”我開了1800元。而和我一起去應聘的那個女孩子只開了1000元,還是英語6級呢,令我哭笑不得。最終,我還是沒去那家廠上班。
第二天,我在人才市場又碰到了那位漂亮的人事小姐,人事小姐說:“你的工資開得太高了。”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一個有好幾萬人的廠,招個經理助理1800元還高?難道打工人真的沒法活了?我陸續去應聘了幾家廠,工資高的1500元,低的800元,我沒信心了。
在人才市場,我還看到有很多應屆大學生沒找到工作,在那里哭泣呢!有個瘦弱女孩聲音特別小,她用哀求的語氣懇求那位人事先生,可他卻毫不留情地說她沒經驗。她只不過是去應聘一個曬版員,工資才600元。唉,我真不敢相信,一個大學生連這個活都干不了嗎?可人家就是不要她,有什么辦法呢?女孩的眼淚流出來了。
求職難,遇伯樂更難!我不想坐車去四處奔波了。我進了觀瀾一家包裝廠,工資1200元,加班另計。上班的第二天,我去了生產線,老板竟然問我:“你是誰派來的奸細?”我把老板給炒了。雖然是一名打工者,但我也有尊嚴。
下午,我進了龍華一家公司做跟單文員,月薪1500元,每天看著英文,拿著尺片,一個個名稱地往下看,把數量相加,打印出來給員工生產。晚上出貨的時候,還要打并框表,出貨清單,如果錯了一件,就得自己掏錢買下來。最麻煩的是,星期六和星期天別的公司放假,我卻得自己預備訂單,訂少了要加,多了卻難減,而且有時貨車晚上10點鐘出海關,我們跟單的就要10點多才能下班。公司的產品都是遠銷國外,對質量的要求相當高,而我們跟單的整天繃緊神經,晚上通常下半夜兩點鐘都睡不著覺。
三個月后,我就離開了那家公司,又去東莞進了一個小廠。小廠很自由,不用加班,每天同姐妹們不是辣得熱火朝天,就是唱得開懷大笑。興致來的時候,我把成語字典放到機位上,一邊看一邊背,一邊拉機,一邊寫詩。當我看到自己的豆腐塊在雜志上發表時,心里不禁沾沾自喜。同事們都笑我是美匯廠的女秀才。我想,人得活到老,學到老。
中山的燈飾天堂
2008年,一個朋友突然來電話,要我去中山做記者。和我同去的還有好友梅。
車駛過虎門大橋,路兩旁挺拔的樹木郁郁蔥蔥,碧綠的葉子翩翩起舞,搖曳多姿。進了古鎮,到處都是燈的海洋,璀璨奪目,金碧輝煌,太漂亮了!有亮閃閃的水晶燈,五顏六色的昆蟲燈、吸頂燈、讀書燈等等。我不禁“嘩!”了一聲,疑似到了人間仙境。
朋友來接我們去外海大橋玩。綠草茵茵,我們坐在海邊的一家大酒樓,一邊吃著海鮮一邊看大輪船“嘟嘟”地由遠而近,或駛向對面。微風輕輕拂過臉頰,絲絲清涼涌遍全身。
許多不同膚色的外國人都涌進古鎮的大街,走訪各家光彩奪目的燈飾店,與門市小姐討價還價。
科技公司的大老板要我在他公司做營銷經理,我沒有答應。他從包里拿出1000元扔給我和梅,說是給我們買日常用品。我執意不要,梅接了。大老板不知道,他那1000元,我沒有拿一分一毫。不過,梅也沒用上,在坐摩托車的時候掉了。
晚上,梅的大老板請我們倆打球,我想推辭,又不能得罪他。他把我們倆帶進一幢大酒樓,進了一間包廂,要了四箱啤酒,又進來了兩個男孩子,上了一些瓜果之類,就叫我們倆陪他們喝酒,梅喝了一杯,我卻滴酒未沾。
大老板很生氣,質問我為什么不飲酒,我推說喉嚨不舒服。他起身就走。我說:“你的酒不是浪費了嗎?”他怒氣沖沖地說:“扔了!浪費怕什么?反正我有的是錢!”
我聽了就生氣,有錢就該讓別人都聽你的嗎?
去公司報到的時候,在十三樓,公司新搬遷,有點簡陋,窗戶沒窗簾,太陽直射進來,每個人都曬得黑黑的,那些業務員正在培訓。
老總捧來一大堆書要我先熟悉一下燈的配件,我看了兩天,就熟記了燈的種類。老總又開始叫我看營銷碟,那些業務員看得津津有味,而我又不是跑業務的,索然無味。
又過了幾天,我按捺不住急性子,就問老總究竟要我做什么。老總說條件還不成熟,要我先把雜志設計一個方案出來,寫上卷首,做個人物專訪。
我去朋友那里把他一柜子的書都翻閱了,還去書店看了很多關于燈的書,做了幾個自認為理想的方案。可老總卻直皺眉,說我的方案沒有針對性。她開始要我照葫蘆畫瓢,跟別人的雜志那樣去設計。我想,完了,自己創辦的雜志,卻用別人的風格,一點特色都沒有,肯定沒有競爭力。
朋友問我在這里學到什么沒有,我說燈飾市場我并不了解,沒想到,第二天,朋友一個電話,老總就把我調去跑市場。這下可真苦了我。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每天迎著烈日,去見每家公司的老板,善心的和你聊兩句,惡意的刺耳的話令人難以忍受。
當古鎮四周所有老板的名片都被我搜集并熟悉時,老總卻又把雜志改成報紙了。她反復無常的性格令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一天上午,我無意中與一位大公司的老總成為朋友。有幾個跑業務的女孩大大咧咧地要跟我去,可門衛連門都不讓她們進,我只好拿著老總的名片帶她們進去。一進門,胡總就埋怨我說:“你們做記者的,好事做盡,壞事做絕!”我如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也許,人在江湖真的是身不由己。
公司的業績一直沒有上升,新的來,老的走,那些跑業務的都是三五成群成堆地躲在公園玩,等到發工資,差不多都跑了。
第二天,我冒雨去一家商報應聘。填了表格,領導把我分在新聞系。一個新聞系的總管說他才2000多元,還不包吃。這有什么前途呢?我滿腹心事地離開了。唉,圣人為五斗米折腰,現在,抓筆桿子的人為三斗米都要折腰了。
沒想到,東莞以前廠里的老板來電話,叫我回去,工資和獎金全部算給我。磕磕碰碰,去中山時我帶著1800元,回東莞時,身上還是1800元。
吃一塹長一智,中山之行沒讓我收獲金錢,但畢竟學到了很多東西。我終于知道,不管做什么工作,快樂才是最重要的!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掙錢,不管收獲多少,心里都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