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里地多,爸爸就買回了一頭水牛來擔當翻耕的重任。當時,我才七歲多,就成了小牛倌中的一員。水牛性子暴烈,又以好斗出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早晚與牛“共舞”,說來令人難以置信。可在那個年代,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我媽一直信奉“要想牛吃飽,除非露水草”的說法。因此,每天天剛麻麻亮,她就會扯開洪亮的嗓門,大聲吆喝著我起來。盡管美妙的夢境拼命的拽著我,想把我拋入沉沉的夢鄉。可潛意識里,我還是非常忌憚那根插在墻頭,須發怒張的竹枝。因此,再辛苦,也得睜開惺忪的睡眼爬起來。一邊擦著眼睛,一邊打著呵欠。深一腳,淺一腳地牽著牛,迷迷糊糊地在田間小道中穿梭。還有的時候,因為睡得太過香甜了,媽媽會在我夢囈般含糊不清、一遍又一遍的答應聲里,氣急敗壞地跑過來,一把掀開被子,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掐幾下,尖銳的疼痛讓我一蹦而起,睜開眼一看見媽媽,駭得捂住屁股,鞋都顧不上穿,就一溜煙朝著牛欄小跑而去……
記得那個盛夏的早晨啊,天已經大亮,微風輕輕地拂面而過。田地里,已經到處都是早起勤勞的身影。就連呆頭呆腦的小麻雀都已經迎著萬縷霞光興高采烈地在苦楝樹上跳上跳下,歪著頭啁啁地唱著歌。那歡快的聲音,仿佛在嘲笑我的狼狽。清晨的露珠不知不覺打濕了我的褲角,濕漉漉地粘在我的腿上,冰涼冰涼的。一如萬分委屈的心情。
古話說:放牛嬉,放馬騎,放羊走破腳底皮。一樣的勞動方式,不一樣的感受!不過,說實話,放牛確實是件悠閑的事。特別是秋高氣爽的季節,那時,地里莊稼都收割完了,紅薯也刨光了。清湛碧藍的天底下,一片空曠。牛兒們有的在只剩稻茬的田地里自由自在的散開來啃著有些泛黃的蓑草,有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反芻。無所事事的小牛犢啊,好奇地東聞聞,西嗅嗅。時不時撒開蹄子,圍繞著媽媽蹦噠幾下撒撒歡,時不時撅起小尾巴,低著頭,在空曠的田里兜著圈地瘋跑。小小的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那天真可愛的樣子,真惹人憐愛!可興沖沖的小牛倌,卻無暇一顧。他們揣著希望紛紛奔向己刨過的紅薯地里,翻找著偶爾落下的紅薯和豆莢。只要生火的小三攏著嘴招呼一聲,有收獲的人立馬如飛般把掏出來的東西送回去,煨進早已燒得旺旺的火堆里。等到紅薯飄香,豆莢噼噼啪啪一炸響,所有的人會爭先恐后的把余燃未盡的火堆劃拉得七零八落。直到夕陽西沉,灰頭土臉的我們才一邊咂巴著黑乎乎的嘴,一邊牽牛喚犢緩緩邁向回家之路。
現在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大批青壯年放棄了恬靜的田園生活,紛紛涌入大大小小的城市。留下了老人和孩子,冷清和孤單。還有長滿雜草,一片荒蕪的田園。往日農忙時人嚷牛哞,熱火朝天的景象已一去不返。牛也慢慢淡出歷史的舞臺。小牛倌的生活只能化成一種美好的記憶,靜靜地沉淀在我心底,不時滋潤著身居鬧市枯寂的心靈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