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火蜥蜴爭奪豪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只大蠑螈看得出來受了非常大的驚嚇，但說也奇怪，無論伊斯特德如何大聲吆喝，用力擊打管壁，它就是呆立不動，一對亮黃色的大圓眼珠子驚恐萬分地骨碌碌轉動。

艾瑪突然醒悟過來：它懷孕了!

“鳩占鵲巢”的事情在自然界時有發生，但人的住所被動物“霸占”的事情倒是很罕見。英國的伊斯特德夫婦就遇上這樣一樁無可奈何的事。他們的豪宅兩次被水淹之后，成了幾只巨冠蠑螈的棲息地。由于巨冠蠑螈是法律嚴格保護的珍稀動物，在它們“搬遷”之前，年逾古稀的夫婦倆不得不在別墅院子里的房車上過日子。到底豪宅屬于誰?于是，老夫婦和蠑螈之間，發生了一系列可氣可笑的故事。

蠑螈“來訪”

2008年5月18日是英國威爾特郡鄧特斯鎮的伊斯特德夫婦倆的金婚紀念日。他們三男兩女，5個孩子各自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于是，退休后的老兩口花了畢生積蓄在家鄉鄧特斯鎮買下了一棟價值100多萬英鎊的別墅，決定安安穩穩度過晚年，享享清福。

可沒想到，就是這棟豪華舒適的鄉間別墅給老兩口帶來了無盡的煩心事。去年7月中旬，威爾特郡普降大雨，別墅遭遇了大水的第一次“洗禮”。由于流經花園的排水溝被外面流進來的垃圾堵塞，造成下水管道破裂，結果2米多深的污水把整個一樓都淹沒了。在過去8個多月里，伊斯特德夫婦花費了25萬英鎊重新裝修房子，包括更換灶臺、廚具和供熱系統等。

然而令人懊惱的是，當房子的裝修即將進入最后階段時，下水管道破裂的噩夢居然再次重演，導致別墅再次被水淹。經過檢查，他們發現是由于那條用于附近高速公路排污的下水管道仍堵著，才導致它再次破裂。

老兩口早就計劃好了，要在豪華別墅里熱熱鬧鬧地舉行金婚慶祝晚會，這可真是個麻煩事!伊斯特德先生趕緊給公路管理局打電話，要求盡快派人來疏通下水管道。第二天13時許，伊斯特德家的門鈴響了，一共來了4個人。只有一位20多歲的小伙子身著公路管理局的制服，其他3位都穿著便裝。一個40歲出頭的先生還戴著金邊眼鏡，提著筆記本電腦，怎么也不像是疏通管道的。

公路局的小伙子趕緊介紹說，這3位是市環境署的調查員，在他開始疏通管道之前，他們要先確定被堵塞的管道中是否有野生動物棲息，以確保疏通行為不會給任何受保護動物造成傷害。夫婦倆互相對視了一眼，心里都在想這個規定當然合平情理，但未免過于謹小慎微，浪費人力了吧。想想看，下水管道里可能會出現什么動物——老鼠?蛇?癩蛤蟆?

環境署的人馬上開始工作，他們脫下外套，換上帶來的雨靴，趟著污水走到那條惹禍的下水管道前，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里面的情況。一種先進的內視探鏡也被用上了，幾個人蹲在那兒討論了大半個小時，才表情激動地回來。

眼鏡先生神色亢奮地告訴夫婦倆，就在這根下水管道里他們發現了珍稀動物巨冠蠑螈的蹤跡!而且根據管道內壁留下的爬痕和糞便來判斷，在里面生活的巨冠蠑螈起碼超過兩只，很有可能是難得一見的蠑螈家族

老兩口面面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老太太茫然地問了一句：“蠑螈是什么動物?”老先生的回答明顯有些猶豫：“四腳蛇吧?不對，是變色龍?”

環境署的人趕緊給他們惡補了一堂簡短的動物常識課：蠑螈屬于四腳蜥蜴的一種，又稱火蜥蜴，它們大部分棲息在淡水和沼澤地區，性喜潮濕黑暗的環境。而巨冠蠑螈是蠑螈家族中非常珍稀的一個種類，屬于歐洲一級保護動物。

老太太一邊聽一邊點頭，說：“那趕緊把它們弄出來吧，免得疏通管道時誤傷了呀。”眼鏡先生和同伴們對望一眼，有些為難地推推眼鏡，說：“我們可以幫忙給這個蠑螈家族挪個窩，但首先要確定它們在管道的哪一段。而就目前的具體情況來看，蠑螈媽媽這段時期正堵在下水道里的樹枝上準備產子，如果受到外界打擾，很可能會影響它的生產。所以，只能請求你們的理解和支持，疏通下水管道的工作必須挪后兩個月才能進行。”

心愿

第二天，他們前往公路管理局。局長先是對他們的尷尬處境表示十二分的理解和同情，但繼而非常肯定地說明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無能為力，“除非您能從環境署拿到一份同意施工的證明文件，否則我沒有權力下令疏通您家的管道。”

夫婦倆立即驅車前往30英里之外的市環境署，接待他們的是環境署的負責人阿爾法先生。阿爾法親自給兩人端來新沏的紅茶，聽他們大發了一通牢騷后才微笑著說：“我很理解您二位的心情，但我國有法律規定，像巨冠蠑螈這樣的珍稀動物是絕對應該受到嚴格保護的。您可能沒注意看新聞，就在前不久，萊斯特郡暫停了一項耗資1500萬英鎊的排水管道鋪設工程，就是為了保護在施工中發現的一只巨冠蠑螈，僅這一行動就花費了170萬英鎊!”

他還找來厚厚的法律文書翻給伊斯特德和艾瑪看，上面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地寫道，根據歐盟法律和英國《野生動物和鄉村法》規定，任何人在疏通下水道前，都有責任檢查是否有蠑螈棲息在里面。任何捕殺或破壞其棲息地的行為都是違法的。

無言以對的伊斯特德夫婦又陸續去了動物保護協會和保險公司要求解決賠償問題。保險公司的人說巨冠蠑螈阻礙房屋裝修這種原因“匪夷所思”，因此帶來的損失得不到一毛錢的補償。

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居然天真不已地向他們表示祝賀，勸他們從另一個方面想：“多好!巨冠蠑螈就要產下小寶寶了，這里面就有您二位的功勞呀!”

不甘心就此放棄的伊斯特德亮出絕招，他讓艾瑪組織了一群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太到鎮政府中心廣場游行示威，大標語上白底黑字地寫著“人永遠比蠑螈重要”，“趕走丑惡蠑螈，還我溫馨之家”等煽情字句，聲勢造得挺大，整個鄧特斯鎮都在議論紛紛。

伊斯特德則給在市晚報當記者的二女婿打電話，命令他務必報道這條“動物占人宅”的新聞，造輿論給環境署壓力。行也游了，威也示了，新聞也播出了，確實引起了全郡甚至整個英國的關注。但法律就是法律，不會因為兩個古稀老人的金婚慶典而開綠燈搞特殊。

輿論大多對伊斯特德夫婦的境況表示同情，也有不少熱心人打電話來表示愿意給他們提供暫時的住宿之所，甚至歡迎他們到自己家里去舉辦有意義的金婚慶典。但這些都不是伊斯特德夫婦想要的結果，他們的愿望很簡單，就是要在自己整潔舒適的別墅里度過金婚慶典。難道就為了幾只蠑螈，這點心愿都無法實現?

都是母親

離5月18日只有不到3周的時間了，艾瑪開始絕望，但伊斯特德還沒有放棄，他決定用自己的力量趕走討厭的巨冠蠑螈。他從圖書館借來了《英國野生動物大全》，研究起巨冠蠑螈的特性和生活習慣，發現這種外表丑陋、渾身凹凸不平的爬蟲類動物天性膽小，一旦受到驚嚇后絕不會再重返原來的居住地。這個信息讓他興奮不已，讓這些搗蛋鬼認為那根下水管道不安全很容易呀，這項任務自己絕對有把握完成。

一連好幾天伊斯特德一有空就在那根下水管道周圍轉悠，主動跟環境署和動物保護協會的守護人員聊天。他們開始還有些懷疑，伊斯特德笑呵呵地說：“我和太太已經想通了，保護珍稀動物確實比金婚慶典更加有意義。”信以為真的守護人員放松了警惕。

伊斯特德發現，在中午12點到1點的這一個小時時間里，下水管道邊無人鎮守。瞅準時機，他趕緊叫上艾瑪，一起拿上“武器”來到下水管道邊，讓艾瑪望風，自己不顧風濕腿疼，彎腰用木桿敲打水泥管壁，口里還高聲嚷嚷，故意弄出聲響，想嚇跑里面的“房客”。

這一招果然有效，很快管道里就有了反應，一只長約60厘米的蠑螈驚慌失措地狂奔出來，迅速竄入旁邊的潮濕草叢中消失不見了。老兩口大喜過望，伊斯特德加緊了手上敲擊的節奏，艾瑪又高興又擔心地四處張望，生怕有人過來。

忽然聽見丈夫激動地叫了一聲：“嗬，又看見一只!這家伙個子可真大!”過了幾分鐘，丈夫的聲音里滿含驚訝，“這家伙膽子也太大了吧，我都要戳到它了，怎么還不逃跑?”

艾瑪好奇地弓下身子仔細辨認，沒錯，就在離管道出口處約二三米的距離，一只大蠑螈正趴在潮濕的管壁上緊張地和他們對視。它渾身灰藍相間，身長至少有90厘米，腦袋周圍那一圈高高聳起的硬翼很像伊麗莎白女王時期流行的高領禮服，難怪叫做“巨冠蠑螈”呢。

和剛才逃出去的那只蠑螈相比，它的個頭明顯要大得多，特別是腹部十分臃腫，這讓它的行動緩慢了很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只大蠑螈看得出來受了非常大的驚嚇，但說也奇怪，無論伊斯特德如何大聲吆喝，用力擊打管壁，它就是呆立不動，一對亮黃色的大圓眼珠子驚恐萬分地骨碌碌轉動。

艾瑪突然醒悟過來：它懷孕了!

伊斯特德不甘心地打算用長木桿直接去戳它，艾瑪尖叫一聲，一把搶過木桿，扯了丈夫的手就走。

兩人氣喘吁吁地回到院子里，伊斯特德原以為環境署的人回來了，一看鬼影都沒有，不免對妻子大為光火：“老太婆，你發什么神經!眼看著就可以趕走這個討厭鬼，眼看著我們就可以順利回家住了，你這算怎么回事?”

艾瑪眼里噙著隱隱的淚花，把手放在丈夫的肩上，說：“我敢打賭，先跑出去的那只一定是雄蠑螈!一個母親在面對外界危難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保護肚子里孩子的安全。這就是世界上母親的共性，不管她是一個人，一條狗，還是一只巨冠蠑螈。”深受觸動的伊斯特德動了動嘴唇，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只是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了妻子的手。

原來很復雜的一件事情，居然就這樣輕松解決了。伊斯特德夫婦決定把豪宅讓出來兩個月給即將產仔的巨冠蠑螈媽媽。而金婚慶典也如期舉行，只不過地點略有改動，從別墅里搬到院子里。

五彩繽紛的氣球和彩旗搭成了帳篷，艾瑪最喜歡的粉色薔薇和深紅色玫瑰被精心搭配，做成了一個拱形的花門。因為場地所限，一共只擺了10張桌子，每張桌上都鋪了潔白精致的臺布，裝飾著鄧特斯鎮最出名的黃水仙和紫鳶尾。

親友們簇擁著坐在桌邊，向著場地中央那一對白發蒼蒼的老人高高舉起祝福的吞檳。伊斯特德在妻子耳邊輕聲說：“讓我們祝福那位偉大的蠑螈媽媽能夠順利做母親，我也要祝福我孩子的偉大母親永遠健康快樂!”艾瑪踮起腳在他的臉頰輕吻一下，兩人互相凝視，幸福的笑容在每一條深刻的皺紋里舒展開來。

(選自《知音-海外版》200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