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中國改革的政府力量

實現目標需要各種推動力量，體制內的改革力量尤其不可或缺。隨著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等推動改革的政府機構不復存在，新一輪改革征程該從何處起步?

高尚全:成立“超脫”的協調機構攻堅改革

體改委存在期間，為我國改革做了大量工作。客觀地說，中國現在繼續推進的很多項改革政策，都是與當年體改委的工作基礎分不開的。

我們的現行體制還很不完善，障礙還不少。當前，改革處于攻堅階段，解決深層次的矛盾要靠改革，現在的問題是缺少一個協調機構和機制。實踐經驗表明，靠部門自我改革缺乏動力，缺乏協調機制。因為改革本身就要調整部門的既得利益，讓壟斷部門自己改革，它沒有積極性，甚至可能會強化部門利益。

自體改機構撤并以后，恢復體改委的提議始終未曾中斷。由于沒有任何財政、人事和審批立項等功能，當年體改委這個部門的特點就是“超脫”，可以跳出單個部門利益的束縛來思考和規劃改革。在推行改革涉及多方利益博弈的過程中，正是體改委超然的地位保證了自身利益與其他政府部門毫無糾葛，這一點至今讓人引以為鑒。現在看來，把體改辦這樣一個整個體制改革方案設計的部門放在一個機構內，未必合適。這個部門應該是超越部門利益的，如果放在一個政府部門內，很容易受到部門利益的影響，甚至會影響到改革政策的公正和公平。

為此，我近年來曾提出三點建議:一是恢復國家體改委;二是建立國務院改革協調領導小組;三是加強國家發展改革委的改革職能。只有這樣，才能適應改革發展的需要。

茅于軾:改革的力量在于從自己做起

當今中國改革的核心問題已經不是經濟問題，而是法律問題。

改革是要解決窮人的問題，這有兩個辦法。第一個是增加財富的創造，第二個是財富的合理分配。首先要有財富的創造，我們三十年改革確實做到了這一點。但同時出現的另一個問題是，我們一方面很富，一方面又很窮。這就凸顯了財富的合理分配問題。

財富分配的問題，說到底是一個權利問題，如果平等、自由這個條件做不到，要解決收入差距的問題就很難。要從根本上解決的問題是什么呢?就是讓普通老百姓都能得到權利保護。說到底就是取消特權，解決自由發展的平等。需要澄清的是，這里的特權是與身份相聯系的特權，即把職務權利變成個人權利。消滅了這種特權的社會就是一個民主和法治的社會。

對于改革的目標，大方向是清楚的，民主自由、法治政府、人權，這些都是社會的共識。反映在制度上，需要一個平等保護所有人基本權利的制度。

改革難就難在對改革目標的細化和執行，這是一個動態問題。不過，建立制度的過程就是一個各方利益博弈的過程，而任何一方都有把自己的利益凌駕于別人利益之上從而最大化自己利益的沖動。所以，要建立起一套好的制度，就必須使各方利益在博弈的過程中都得到充分的表達，并互相制衡，不能使其中一方的利益凌駕于他方之上。

一個穩定的政治必定是精英治理的，因為治理一個國家是很復雜的，必須由精通相關問題的專家來治理。但是精英必須要考慮整個國家、整個社會的利益，而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利益。要讓精英為整個國家、社會的利益考慮，同樣需要一套好的制度設計，這個制度就是民主。

那么，如何將現有的改革力量組織起來呢?

要把改革的力量組合起來，削弱、分化改革的阻力。改革的力量從什么地方來?我覺得主要是政府中間有一部分改革的激進力量，更重要的是民間的改革力量。我們應該更大地發揮各式各樣的民間組織，它們的力量發展起來了，社會保護自己的手段就多樣了，政府的一部分權利就轉移、分化了。

還有就是要依靠世界的普世標準，只要我們保持對外開放，國際的大潮流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影響，這就是我們改革的動力。今后我們很多理想能不能實現，就要看我們能不能組織起改革的動力，有利地推進改革，分化改革的阻力。

鄭永年:改革要從中央與地方關系入手

中央——地方關系的改革是現在最重要的一個改革。要在變化莫測的內外環境下保持一個統一的國家，這是一個最大的前提了。其他方面的改革包括社會改革、公共財政改革，甚至是黨內民主，都是建立在這個前提之上。

現在很多問題是因為中央在越來越多的領域進行集權，地方一出問題權力就向中央集中，好像任何權力一旦到了中央就沒有問題。但一碰到改革，中央就只出政策，讓地方執行，還要地方出錢，事權和財權不匹配。這造成事權高度集中于地方政府，加上地方政府對中央政策享有大量的自由裁量權，地方可以想各種辦法虛與委蛇，進行“下有對策”了。現在出現的眾多地方性腐敗，是不能僅僅去追究一個地方官員的。我覺得在一些棘手的政策領域，中央干脆政策也不要出，就讓地方政府去做，而如果要讓地方去做的話，就要把財權也交給地方。沒有足夠的財權，地方政府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改革不僅要向地方分權，還要向社會分權。只向地方分權，那就有地方主義了。該怎么來解決地方主義?這就需要社會組織的幫助和對地方政府的制約。

現在在很多層面存在著改革的力量和愿望，包括黨內和政府內部，但關鍵是非常分散，沒有一個力量去整合。中國政治改革的內外壓力正在迅速增大，改革已經到了關鍵時機。

現在一些機構和人物既得利益太大，難有真正的改革議程。現存的很多改革呼聲實際是為各自利益服務的，真正為了國家利益，為了執政黨長遠利益的改革呼聲較少看到，這也反映了中國缺乏真正從大局考慮的知識分子。

不過，改革還是有希望的。這幾年高潮漸起的黨內民主，如果能夠把黨內競爭做好，那么就能有一個整合力量出現了。施行得當，民主能整合人，能整合力量。(摘自《臺港澳報刊參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