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新銳人物”張海英落馬內幕

因為改制，她成為第四屆“中國改革100新銳人物”;當光環褪盡，她暴露出真實面目:以改制為借口，貪污挪用國有資產及企業資金共計8700萬元，犯貪污、職務侵占、挪用資金、行賄等四項重罪。

2009年1月下旬，安徽省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對張海英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行賄高官屢獲“擢升”

1960年出生的張海英，大專文化程度。盡管如此，張海英的官運可謂是一帆風順:由村計生干部起步，先后擔任過雙橋鄉黨委書記、利辛縣副縣長、阜陽經濟技術開發區副主任。2001年4月至2004年7月，張海英出任原阜陽地方鐵路管理局局長。其后，她繼任改制后的安徽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總經理至案發。

其實，張海英仕途上的平步青云絕非偶然，這完全得益于原安徽省委副書記、省政協副主席王昭耀不遺余力地從旁“提攜”。直至2007年1月12日，王昭耀因受賄704萬余元，另有649萬余元的財產來源不明，被山東省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案發后，才帶出了張海英行賄案。

經查，1996年上半年至2004年10月，被告人王昭耀通過其妻馮繼英先后14次收受張海英送給的人民幣1 5萬元。

在王昭耀的“關心”下，1997年1月21日，張海英被任命為利辛縣副縣長;其后不久，即出任阜陽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2001年4月27日，張海英獲任阜陽市地方鐵路局局長。

對于向王昭耀行賄一事，張海英在法庭上表示:“我服從法院的判決，我認可，不解釋。”

瘋狂侵吞國有資產

張海英主政的漯阜鐵路是連接京廣、京九兩線的一條標軌鐵路，由河南、安徽兩省鋪建，其安徽段由阜陽地方鐵路局管理經營。

2004年的6月和7月，阜陽市政府先后兩次召開常務會議，通過了阜陽地鐵局改制成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簡稱“漯阜公司”)的方案。

2004年7月18日，阜陽地方鐵路局正式改制為漯阜公司，由23個股東出資1000萬元注冊設立。其中法定代表人張海英出資540萬元，成為這家企業的控股人，占有54%的股份，順理成章地出任安徽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

改制后，張海英“女強人”本色日益顯現:對內推動人事制度改革，對外為企業爭取到巨大利益，使一些原本經由國有鐵路運行的貨運列車改道走漯阜鐵路。由此，公司運輸量和運輸收入增幅在全國地方鐵路行業中名列前茅。

2005年6月20日，安徽漯阜公司正式對外宣布，由該公司與上海鐵路局共同經營阜陽-上海5007次旅客列車軟臥空調車廂。媒體將此舉稱之為“民營企業租賃經營國鐵客運”。時任公司董事長的張海英也因此出盡風頭。

2006年，張海英獲得“中國改革100新銳人物”稱號。此次評選活動組委會稱，“張海英具有開闊視野和遠見卓識，帶領自己的團隊，成功完成了一個令業內人士刮目相看的典型成功改制案例”。

關于這次改制，直到張海英落馬后才顯現出真實面貌。經查，張海英所涉的貪污、侵占、挪用資金等主要犯罪事實，均發生在這一改制過程前后。

2004年7月，張海英為了繳納向漯阜公司的出資款，向阜陽市某信用社提出貸款。同年7月22日，張海英從某信用社貸款500萬元。當月末，她安排漯阜公司財務人員從公司賬戶上支出500萬元用于歸還個人信用貸款;8月1日，她又從某信用社貸出500萬元歸還到漯阜公司賬戶。張海英采用這種“月初貸、月底還”的方式持續從某信用社貸款至2005年7月31日。

此后，這一筆貸款的期限由1個月變成了1年。2005年8月1日，張海英以其在漯阜公司的股權為擔保，從某信用社申請貸款500萬元，期限為1年，所貸款項用于歸還漯阜公司為其支付的500萬元。

一年后，張海英又安排從漯阜公司支出500萬元為其歸還貸款。2006年8月25日，經漯阜公司董事會同意，張海英以漯阜公司在微商銀行阜陽銀河支行(前身為某信用社)的530萬元定期存單為質押，從該行貸款500萬元，用于歸還8月1日漯阜公司為其還貸的500萬元。

知情人士認為，背靠“企業”這棵大樹，張海英不斷挪用企業資金，以“貸還往復”的方式獲取銀行貸款，成為企業的實際控制人。

“在改制過程中，張海英采用安排財務人員隱瞞資產、干涉資產評估，擅自決定股東組成人員等手段，致使阜陽鐵路管理局以負資產實施改制。”阜陽市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中如此記載。

一審法院查明，張海英趁改制之機，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采取隱瞞、截留收入等手段，貪污國有資產共計約2014 萬元。

其中，2004年，張海英利用所在地鐵局實行改制之機，采取安排下屬工作人員虛報職工人數和提高安置補償金計算標準等手段，截留安置補償金386.9萬元。

此外，改制時，鄭州、上海、武漢、北京等四個鐵路局代阜陽地鐵局收取的運費收入中，因執行新舊計算標準差異而多出1422萬元。張海英專門安排工作人員在公司改制期間，將該溢收款暫不確認為收入。直至2005年9月，張海英才安排財務人員將該款項調整為漯阜公司收入。

張海英的暗箱操作，讓改制時的地鐵局賬面負債驚人。公開的報道稱，2004年5月31日，地鐵局資產總額為1 .8億元，總負債3億元，凈資產為負1.2億元。

一審法院認為，張海英以謀取個人利益和非法占有為目的，使被其截留隱瞞的國有資產處于其絕對控制之下，并實際非法占有該部分資產，其行為依法構成貪污罪。

但是，張海英對此并不服氣。庭審中，當檢察機關指控張海英主動要求成立由其控股的民營企業，目的就是逐步侵占國有資產時，張海英為自己大聲辯解:“我從沒有向市委、市政府主動提出改制要求，我只是既定政策的執行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證職工利益，為了保證國有資產不流失。”

然而，據張海英一案的證人方某稱，2002年1月，方某與單位簽訂了保留勞動關系合同。2004年7月，地鐵局改制時，沒有任何人通知他領取身份置換金。之后，他多次要求領取身份置換金無果。直至2007年8月，張海英接受紀委調查后，方某才如愿以償。

卷宗顯示，在地鐵局改制時向上級報送的身份置換金職工名單中，方某的名字赫然在列。張海英曾專門安排人事、財務部門對包括方某在內的107名保留勞動關系人員和其他非在崗人員不予身份置換。僅此一項，就截留補償金66萬多元。

“雞蛋不能放到同一個籃子里”

改制后，張海英搖身一變成為漯阜公司絕對控股的大股東。但是，由于漯阜公司賬面上存在大量虧損，使法院經常前來查封企業賬戶，讓張海英覺得，“雞蛋不能放到同一個籃子里”。

基于此，張海英未經公司相關會議研究決定，擅自安排于2005年8月15日成立實際由其控制、部分股東的親屬為股東的阜陽市鐵龍運輸有限公司。其間，張海英安排自己丈夫的妹妹擔任鐵龍公司會計一職。

2006年3月28日，張海英又安排成立實際由其控制，以其兒子為法定代表人，由其丈夫負責管理的上海國際貨物徽凰代理有限公司(簡稱“徽凰公司”)。

徽凰公司完全成為張海英的家族公司。她利用職務之便非法占有漯阜公司的巨額資金，大多流向了這家公司，成為張海英個人的私有財產。在張海英貪污案中，涉及非法占有公司資金高達4776.79余萬元。

證據表明，張海英為非法占有國有資產，采取了多種“做空”的手段，甚至安排他人私印其他單位票據、私刻公章等。

案發后，張海英一再辯稱，成立鐵龍公司、徽凰公司是為漯阜公司避債，兩家公司系漯阜公司的子公司，三者之間的轉款屬于正當行為。

一審法院審理認為，鐵龍公司、徽凰公司的設立均未經漯阜公司有關會議決定，不能證實鐵龍公司、徽凰公司系漯阜公司的子公司。法院還查明，在張海英的安排下，漯阜公司向這兩家公司轉入的錢款不是被財務人員支出交給張海英使用，就是以徽凰公司的名義購買房產。

此外法院查明，除非法占有漯阜公司資金外，張海英還違背公司財務管理制度，不經董事會批準，多次挪用單位資金，數額高達2005萬元。

對于一審法院的判決，張海英并不服氣。目前，她已經提出上訴。

“改制犯罪”帶來的警示

2008年初，阜陽市政府重新收回對漯阜公司的控制權。看守所中的張海英亦簽字同意轉讓股權。

此后，鐵道部、安徽省、河南省從長遠利益考慮，決定對這條鐵路經營實施重組改制，進行復線電氣化改造。2008年11月14日，鐵道部在京召開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重組籌備會議及股東會第一次會議。新的漯阜鐵路有限責任公司由武漢鐵路局、河南鐵路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阜陽市國資委、鄭州鐵路局、上海鐵路局和中國鐵路投資建設公司六家股東共同投資。

從全民所有制企業到個人控股的民營企業，再回到國有控股的企業，阜陽地方鐵路管理局的改制重組歷經了“三部曲”，張海英的個人命運也隨之浮沉。

與此同時，張海英案再度引起了社會各方對國企改制犯罪現象的廣泛關注和深度反思。

有評論認為，近十多年來，發生在國企改制領域的犯罪案件不斷增加，涉案金額也越來越大，這一現象非常值得認真對待和研究。

專家指出，與一般職務犯罪相比，國企改制中的職務犯罪表現出更強烈的主動性和貪婪性。從已查處的案件不難發現，在分食“最后晚餐”的欲念下，一些國企經營者罔顧國家、集體、職工和其他債權人的利益，侵吞國有資產，“化公為私”的花樣翻新--或惡意減損、隱匿國有資產;或非法轉移國有資產;或巧立名目私分國有資產;或暗箱操作攫取國家給予改制企業職工的優惠……

專家認為，必須按照“公開、透明、有序、規范”的要求，建立健全國有資產流轉和交易機制。國企改制的有關信息要向社會及職工公開，涉及國有資產占25%比例以上的企業，其改制方案與產權變動都應向國有資產管理部門報告或備案，防止暗箱操作。同時，要積極探索國有資產的有效監管方法，加強對改制過程的監督，規范改制的決策程序和重大事項的報告制度，防止“內部人控制”，賦予監事會對國有企業改制與資產處置的監督權，加強對改制企業的國家審計，健全國企負責人的離任審計制度。

一些專家認為，針對國有資產管理出現的新情況，要及時修訂完善國有資產管理的有關法律法規及配套制度;明確劃分有關部門對國有資產流失案件查處的職責權限，建立違規改制及資產處理協議無效制度和資產追索賠償制度。與此同時，也要對已經改制的企業加強監管，謹防新一輪企業資產流失。

阜陽當地一位知情人士也發表看法稱，當初改制時，如果能夠切實對阜陽地鐵局加強審計監督;改制后，如果監事會以及企業相關內控機制能夠真正發揮作用，張海英一案發生的可能性或許會被最大限度地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