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話大藥丸

一個吃了“吐真藥”的人未必能傳達事實真相，尤其是在他自己都分不清真相的時候。

插畫 | 芒果

“真話會”第一次出現于20 1 2年7月2日的西明市。在會展中心召開的“5#8226;18污水泄漏事件新聞發布會”上，西明市市長路均在監督下服用“吐真藥”，然后再履行新聞發言人職責。這是《政府新聞發言人制度》在修訂并獲得通過后，首例以此形式召開的官方新聞發布會。事先披露的消息引發了媒體大戰，然而，沒有人預料到事情發展的方向。

真話才動身

2012年6月27日，素以八卦消息又新又快而著稱的《西明快報》搶發號外，號外上唯一的文章《內部消息:路市長確定將首吃“吐真藥”》大曝猛料。文中一位“不具名的內部知情人士”言之鑿鑿地分析了路市長“不得不吃”的背景:“因為宏野化工排放污水而患上甲狀腺疾病的患者及其家屬，于5月18日到市政府門前靜坐抗議，在沒有得到滿意答復并被強制解散的狀況下，靜坐市民與市政府工作人員發生了沖突。在事件平息后，市政府組織的調查小組又分別發布了結論為‘本市甲狀腺疾病發病率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和‘宏野化工排污達標’的兩份報告，導致了之后發生的群體性事件#8943;#8943;”

這份號外引起了軒然大波，《吹響“講真話”的集結號》、《官話時代的終結》、《帶來社會變革的“猛藥”》#8943;#8943;各式各樣的評論與分析在第二天涌來。

2012年6月30日，《西明日報》在頭版頭條發表了題為《信息公布走上新臺階;干群關系邁進一大步》的文章，確認了此前流傳的消息。文中引用了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副局長、聯合調查組特別觀察員賈銘的表態:“這是一套已經相對完善的信息公開制度的又一次進步。政府信息和媒體、公眾的連接，不但要越快越好，還要保證真實、正確。如果官方的正當的信息不占上風不占主導，那勢必就會有其他渠道的東西出來，如一些編造，甚至一些謠言，從而影響安定團結。”同一天，向來穩重的《西明新聞時評》也撰文評論，開篇便引用了馬克#8226;吐溫的名言——“謊言已走了半個世界，真話才剛剛動身”。

藥效有保證

在一片期待之中，科學論證迅速打消了人們尚存的疑慮。《西明晨報》在7月1日刊登了專訪《“我敢用腦袋保證藥效!”——專訪5#8226;18調查組專家組組長徐構教授》。徐構也參與了“吐真藥”的研制。他告訴記者，“吐真藥”多是具有鎮靜催眠效果的藥物，在發揮鎮靜催眠藥效之外，還能誘導服用者說出真話。比如說，其中的重要成分東莨菪堿能對大腦皮質起到明顯的抑制作用，通過降低服藥者的交流能力來使其大腦暫時喪失編排事實的能力。從早前的東莨菪堿、替馬西泮和巴比妥類藥物開始，到現在已經發展了整整100年。經過一個世紀的不斷研究，目前所得到的進化后的“吐真劑”不僅能抑制謊言，而且能引導服用者產生出一種“把真話一吐為快”的傾訴欲望。盡管各國仍然對自己的配方保密，但此類藥物的實際效果已經得到了全世界公認。因為親自參與了藥效驗證的環節，徐構告訴記者，剩余下來的藥粉要封存，并將接受第三方機構的檢測驗證。

同一天，《西明科學畫報》刊載了文章《“吐真藥”大揭秘》，也從側面印證了“吐真藥”的藥效:1916年，美國德克薩斯州一位名叫羅伯特#8226;豪斯(Robert House) 的婦產科醫生發現，東莨菪堿除了有麻醉鎮靜、止咳平喘的作用，還能夠使人如實回答問題。這一發現引起轟動。1922年2月17日，《達拉斯晨報》報道了他的發現，醫生與警方的合作隨即展開。其他類似藥物，如硫噴妥鈉和戊巴比妥也被試驗是否有使人說真話的效果。1943年，史蒂芬#8226;郝斯利出版專著，首次詳細描述了吐真藥。此后，對它的研究始終在進行。2005年，埃爾森#8226;溫特曾在《醫學歷史公報》撰文對此進行過剖析。2008年11月下旬，印度孟買發生連環恐怖襲擊案，數百人傷亡。唯一被活捉的恐怖分子阿杰姆#8226;阿米爾#8226;卡薩夫成為破案關鍵。印度警方對卡薩夫使用了“吐真藥”，由此得到了真實情報。

碎片與真相

連續預熱之下，各界對新聞發布會的期待達到了頂峰。但是——猜到了這開頭，卻未必能猜到這結尾。

2012年7月2日，西明市電視臺《西明新聞》的頭條是這樣的:現場記者站在市會展中心主廳的正門外解說，遍地散落著新聞發布會的說明材料，以及被擠踏得一片狼藉的由金葉女貞、紅桎木、杜鵑組成的紅黃綠三色灌木叢。受到驚嚇的女記者，說話都有點結巴了#8943;#8943;

當晚，西明市著名網絡論壇“真語直言”上的熱帖《又一次赤裸裸的騙局》這么寫道:“市長吃下了‘真話藥’，但是這有用嗎?有用嗎?他的說法與之前有差別嗎?我可是親眼看過那往外冒著黑水的水管!就這種所謂的‘說真話’的誠意，怪不得大家在現場扔鞋、扔手機!”在這起被稱為“真話門”的事件發生后，西明市市民集體陷入到憤怒情緒中，再度發生群體性事件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這時，對“真話門”事件的正確解讀成為了另一個關注焦點。討論的起點是“真語直言”論壇上的另外一個帖子《揭一揭“真話會”的幕后》:我挺同情路均的，他根本就被架空了(特別是在大家知道了他不得不當那個吃“吐真藥”的新聞發言人之后)。他說的“宏野化工排污達標”，這個是真的。市環保局下去查排污(當時我也有參與)，檢測結果確實達標。問題是:我們都心知肚明，因為我們要去檢測，宏野化工才開過濾和凈化設備!各位，你們以為同志們會把這種事告訴即將吃“吐真藥”的市長同志嗎?”

此后，各類小道消息逐漸浮出水面。據傳，“發病率”的數據和過度醫療有關。日本一個大型綜合病院一年才做22例甲狀腺手術，西明市醫院一年就做超過6 0例。這其中不但有不需要做但做了的手術，還有少數根本不是甲狀腺疾病而被當成甲狀腺疾病的!2012年7月5日，在紛亂的消息中，《西明新聞時評》罕見地主動發文評論，并且依然言簡意駭——“將事實真相傳達到每一個人，不是一個人吃了‘吐真藥’就能做到的”。

(本文純熟虛構，無需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