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月亮，漸漸升高了。

鄉村大地，漸漸被銀白色的月光淹沒了。

白天還很熱鬧的村莊，現在寧靜得像一幅畫——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青瓦房，楊槐樹，稻草垛，河碼頭，小木船……

到底是深秋的夜晚了，能感覺到空氣里流動著一絲絲濕潤的清涼。

我們都已穿上了厚實而暖和的棉布衣裳。五六個小小少年，在銀白色的月光下，在村前的空地上，玩“捉迷藏”，玩“逮強盜”，玩“抓小雞”……我們小小的身影，輕盈而快活地奔跑、跳躍著，像是鄉村小夜曲中一串活潑的音符……

多少年前，這是多少年前的場景了!

“白月光，心里某個地方”，張信哲的《白月光》這樣唱道。

誰的心里沒有一片自己的白月光呢?

大學剛畢業那年，心高氣傲的我，被分配到了一所偏僻的鄉村中學教書。破舊的校舍，單調而寂寞的生活。

校園四周，就是農田和村莊。

老教師們家大都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入夜，空曠的校園里就只剩下我們一兩個年輕人住著。沒有電，沒有熱鬧喧嘩的夜生活。

我就到月光下的田野里去走走，踩著松軟的泥土，聽著秋蟲的鳴唱，我那沉郁著的內心忽然覺得明亮了一些——畢業分配的不如意曾經一直讓我很消沉。我的心里甚至還生長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詩情。

回到宿舍，打開木窗。一窗月色似乎在外面等了好久，現在一下子全都跑了進來，把我的小宿舍照得十分溫馨。

備課，批改，讀書，寫作。銀白色的月光使我的內心安寧下來。我那些年的文字似乎也是寧靜而平和的。多年以后，翻開它們看看，似乎還能感受到字里行間那清涼而濕潤的月色。

進城以后，在林立的鋼筋水泥之間，那種大片大片肆無忌憚地揮灑的月光再也見不到了，那種銀白色月光下的寧靜也就更難找到了。

在單位加班到深夜一兩點鐘。騎著自己的舊單車，回家。喧囂的大街此時已經很空曠了。兩旁的法國梧桐樹的葉子在夜風中沙沙作響。

白月光，一大片一大片的，肆無忌憚的!

我放慢了車速，任自己悠悠地在大街上晃蕩—— 一只小木船，在月光的水面上漂流。

便想起了少年的月光村莊。

便想起了青年的月光田野。

不知不覺已到家的樓下。依依不舍地下車，下意識地一抬頭，白白的月亮，高掛在天空，像是誰的剪紙作品貼在那兒。

妻子和孩子早已熟睡。陽臺上灌滿了銀白色的月光。

人到中年，油鹽醬醋奔波忙碌的世俗生活，在這樣的深夜里，竟因這銀白色的月光而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詩意!

“白月光，心里某個地方”。

凡俗、瑣屑的日子里，我們何不抬起頭來，看看那輪年少或者年輕歲月里的月亮，讓白月光洗滌一下我們身上和心里的塵埃呢?

(編輯 一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