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山西行,多見關帝廟。除了關羽這老家,旁處的此廟亦不少。我見過那規模特大的,還建有刀殿呢,專門供那把青龍偃月刀……
一員蜀將,被人們神話了。
人們清楚,真人關羽沒有那么奇偉,但人們不管,只要抽出“關羽是驍勇、忠誠、義氣的”這根絲來。類似還有《天仙配》,人們也清楚,七仙女與農夫的琴瑟和諧是禁不起推敲的,但人們也不管,只要抽出“愛情應該與貧富貴賤無關”這根絲來。再如圣誕老人,人們更不管他是真人是假人,來自何方去向何處,只要抽出“圣誕老人用禮物向每個孩子示愛”這根絲來……
人們樂意神話一個人,樂意接納神話故事,因為人們樂意把心中至圣至美的絲抽出來,與神話中的絲系在一處,再打成一個最精美的結兒!
制造神話,于人們,也是一件極美妙的事。
所以,乖覺的人,不但不罵瓊瑤是騙子,反倒贊她是仙子,說她把甘露香葩撒向了人間——因為定位她的作品為愛情神話。
如此定位了,接下來只能是享受了。只覺得,瓊瑤的愛情神話似天宮仙醪,鮮醇馥雅,甘潤柔滑,齒頰留香……恍惚間,把人推向了未嫁未娶之時。
有人死摳神話是真是假。他該去想,神話贈人的或淺醉微酣,或大暢大怡,難道不催人分泌快樂激素?這快樂激素,難道不能先春風自己,后雨化別人,乃至整個紅塵?
神話大假亦大真!
又所以,請尊重誰誰誰有偶像,因為那是人們熱愛神話的變種。
人,若心如槁木死灰,意如生鐵寒冰,還會胸植偶像嗎?還會神話誰?既能植下,恰證明他正在生命靈動氣血鮮活之日,志高向廣興足趣濃之時。這不當慶幸嗎?
再者,從紅塵中采擷一兩人植于胸,他們必是諸行百業或故交新識中的當行出色或行止卓絕者,或能養目悅情,或能明心啟慧,或能激志引航,于人豈無補益?縱然神話他們三分,不過為一份渴求至圣至美的心找個容留所在,又有何大礙?
有的人,能化哀思為神話,則更高一籌了。
有一個女孩,常因孩提時喪父而思父。忽一日,飛來一只碩大蝴蝶,女孩的母親忙攬女孩入懷,說:“快看,它就是你爸爸,回來看我們了……”
她是歌星李玟的母親,她是被神話熏香了的女人!
只是神話自己,萬萬不可。
古代的皇帝與想當皇帝的人,常硬生生地制造自己的神話。唐中宗的皇后韋氏,想廢掉丈夫自己稱帝,她指使宮女宣稱:她的衣箱里飛出了五彩祥云……最終,她因為野心昭彰被殺。
想來,以神話心玩味萬物,必贈我鮮亮滋味。
于蔓草中搜仙藤,在野壑間捕靈泉,啜香茶聽得陸羽耳畔俏笑,舉美酒但見杜康對座高談。
打開《全唐詩》,只見字字點點俱化作了顆顆紅豆,立時相思滿屋,待要尋線來穿,卻不慎將書碰合,忽又見兩只黃鸝嚶嚶破書而出,轉眼間,已立窗外柳梢頭……
去神話點兒什么,真好。
想好,去神話點兒什么。
(編輯 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