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凋謝的舂天(組詩)

靜·夜思

昨天夜里，我在歌聲里想對你表達的

就是今天我仍然無法從你的媚眼里抽出身來

你是否知道，我只暗戀，不說愛

整個春天我都在為你芬芳著

卻被別人把花看謝了

我固執地轉著身，希望碰碎“觸手可及”這個臆想的詞語

讓我的憂傷無助撒滿你必經的路上，讓春天

用它逐漸暴露的壞脾氣揪住你對我的不動聲色

我的落英繽紛。親愛的，我把昨夜的月亮弄破了

并試圖用它不眠的鳥語將它黏合，將它重圓

可我做不到，將心彌補得天衣無縫

你的美，驚心動魄。我感到了萬物的悸慟

但你終究要離開，我不能長久地蜿蜒在你身邊

看桃花在水上談情說愛，看春天脫完華麗的衣服

我春寒料峭，你雨過天晴，我們的月光蟄伏在夢境的邊緣

我不是這個春天興衰存亡的見證者，我只是

一個過路人。把我捎在你的香車寶馬上

帶我到天堂去兜兜風，好么

這個春天，有太多的幌子

這個時候，櫻花，杏花，桃花，李花，海棠花……

紛紛打出春天的幌子，掩蓋我抽搐在昨晚的寒冷，以及

胃痛，咳嗽，痔瘡，心虛，耳鳴，掉發，失意，失語，失眠，失常

打噴嚏，流鼻血，腿抽筋，傷口感染，視力下降，消化不良……

讓一些綠無法窗含明月，讓一些鳥無法塵埃落定

這個時候，渴望大水切割江山

讓眾多的事物繼續奔跑或者倒下

這個時候，渴望大雪冰藏火焰

讓狷狂的太陽嘴含劇烈的蛇毒

這個時候，渴望大風舞動森林

讓孤獨的黑豹在這個漫長難耐的春夜

打著春天的幌子，為生命的轉場突圍成功

讓我，看見你

在我新墳前的會心一笑

風中的玫瑰園

我一生都在不停地行走

有時候真想停下來，聞聞玫瑰的花香

可是現在，已經太遲了

大雁叫穿天空的應屆陰霾

流水帶走大地的船只

蒲公英熄滅故鄉的燈盞

人生，不能像花兒，今天謝了，明天又開

它是樹上的干果，一旦掉了下來，就不可再回去

我就是那枚疾病纏身的干果，如果

你不把我撿起來，就只能在泥土里爛掉

既然風把我從你的身邊帶走了

我就只能一直在路上。我不說這是命

我踟躇在萬水千山，除了你，沒有另外附身的行禮

除了你，沒有其它回頭的理由。而我卻

說不出這些漫無邊際的憂傷

天涯無涯。請你留著明媚的花香

留著風中的玫瑰園

做我的墓地

山坡上的一群羊

山坡上，一群羊，身上寧靜的時光

令我匆匆行走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轉過身，看見青草們在往事的塵埃里

露出半個芬芳的頭顱

一群羊，在童年的鞭梢上

如此耀眼

山坡上，一群羊，穿著潔白的外套

令春天的翅膀，扇開油菜花爛漫的心事

我被一群羊咀嚼著，被油菜花傾吐著

被親愛的青草，消化在故鄉的胃里

一群羊，在風中亮著的燈盞

如此溫暖

山坡上，一群羊，引領我回到族人們的中間

把我修飾得如此風度翩翩

如此優雅

我想不再悲傷

我想不再悲傷

像那些被廢棄的斷斷續續的鐵軌

雖然再也無法承載生活來來往往超重的火車

卻仍然心懷轟轟烈烈的往事

那是我殘敗的身體

散落在時光里的碎片

獨自訴說，曾經相守的艱辛

離開，在時光的斷軌上，你小心翼翼

護住痛楚。讓風，或者青草把你的夢抬高半尺

省略沉溺在錦衣袖口里的傷感

沉香，花粉一樣飄過來

你身體上的蜂巢，那些車廂打開的窗子

春暖花開，噙滿甜。生命，激情的汽笛遠逝

蜜蜂掉下來。你老在自己的芳菲里

我已不在今天的鐵軌上

春光里，有淚珠的水晶花在綻放

我把目光存在記憶里

盡量不看見青春幼稚的源頭

那些泛濫的塵埃，干凈得令人害怕

我怕看見你的初潮，小河淌水的芬芳

淹沒了我跳動在袖籠里的鈴鐺

兩小無猜的夜，月亮的杯盞

盛滿安靜無邊的酒水

手指上纏繞的心事，透露在三兩聲蟲鳴里

葡萄把成熟放在暗處，我們把疼痛

從苦澀里抽出來，獨自抿著甜

春光里，有淚珠的水晶花

在綻放

這個春天，我滿懷的新綠需要你的澆灌

我說過，在你拉下窗簾之前，我一定會到來

我人生的行囊沉重，裝滿了癡，妄想，防空洞，心力衰竭

還有鳥語花香，高山流水，失眠和病痛

所以，習慣了慢慢走路

我知道，你的窗檐下一定還需要更多的月光

來撩動風鈴。你的內心一定還儲藏著珍貴的鳥叫和鶯歌燕舞

那是我們曾經的盟誓：不與時間同流合污，不獨自老去

我們需要合力，移動水的隔膜，把彼此因世事污染

而傷殘的岸靠向春天的船舷

我說過，在你的梳妝鏡暗下去之前，我

一定會到來。我正在從這棵垂柳的枝條上執迷不悟地走過來

請你把昨夜淚濕枕巾的夢說給我聽，這個春天

我滿懷疲憊的新綠，需要你的澆灌

本欄目責任編輯 聶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