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是我的心燈

在我兩歲時，母親為了自己的幸福，狠心拋棄了我們那個一貧如洗的家。從此，我的天空只有父親。為了把我們兄弟兩人拉扯大，父親辛苦勞累了一輩子，承受了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和不該承受的一切。

記得我8歲那年，不幸染上了一場大病，需要1000多元的治療費。這筆錢對我們這個本來就一窮二白的家庭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shù)字。沒錢治病，我日漸消瘦，父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為了湊藥費，四處求助，可是，鄉(xiāng)親們也大多家境貧窮，愛莫能助。后來，救子心切的父親作出了一個決定，賣掉家里一直默默耕耘的耕牛。

俗話說：種田無牛枉起早，生意無錢枉奔波。種田的農(nóng)人沒了耕牛，如同現(xiàn)代的工廠沒了機器。有了賣耕牛的錢，我的病是治好了，可壓在父親身上的擔子卻更重了。起初，父親跟有牛的鄉(xiāng)親家里干三天活，換用耕牛犁一天田。后來趕上農(nóng)忙，家家戶戶都要趁雨水耕田插秧，父親沒工可換。為了不誤時節(jié)，有個好收成，父親竟然用他的肩膀拉起了沉重的犁耙，年幼的哥哥在后面歪歪斜斜地撐著。就這樣，父親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身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嘴里不停地喘著粗氣，汗水如線……

在空曠的田地里，在夕陽的映照下，父親拉犁耕田的身影顯得那么孤單，那么無助。看到這一切，我幼小的心如刀割般難受。我恨自己為什么要生病，讓父親承受這般苦難。我好想幫父親一把，可我瘦小的手無縛雞之力，惟有站在一旁心碎落淚。父親看到我哭，便停下了腳步，用長滿老繭的手擦干我臉上的淚痕，眼神堅定地看著我，說：“二娃，別哭，為了你們，爹受點苦，值！你要記住，人在困難面前不能低頭，不能折腰！”

時間不會為誰而停止，生活再苦再難，也得繼續(xù)。13歲的我上完小學，不得不到百里開外的鎮(zhèn)上去上中學。村里很多像我一樣貧苦的孩子都放下書包回家做了放牛郎，我也想放棄上學，可父親卻非常堅定地要送我繼續(xù)讀書。父親說，就算骨頭磨成水，也要讓我學習文化知識。

本來就沒有什么經(jīng)濟來源的家，供哥哥一個人去鎮(zhèn)上讀書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現(xiàn)在我也要到鎮(zhèn)上讀書，無疑是雪上加霜。為了讓兩個孩子都能上學，父親一方面省吃儉用，摳著柴米油鹽過日子，一方面想方設法多掙錢。

父親上山挖過藥材，做過補鍋匠，但這些收入都極其微薄，而且不穩(wěn)定，無法滿足家里的開銷。后來，父親就去了村頭的石灰廠做工。

石灰廠由兩個煤洞、一個石場和七八個石灰窯組成。每天，父親他們都要鉆進煤洞里挖煤，接著又到石場放炮開采石頭，然后用人力斗車將煤和石頭拉到石灰窯，用煤火高溫將大青石燒制成生石灰。這份工作非常苦累自不必說，而且非常危險，那兩個煤洞幾乎沒有什么防護設施，經(jīng)常發(fā)生塌方事故，黑漆漆的洞口就像猛獸張開的血盆大口，隨時都會吞食鮮活的生命。燒制好的生石灰也具有腐蝕性，父親的手腳被侵蝕得千瘡百孔，但為了在當時相當可觀的每個月80元工錢，為了我們開學時能及時拿著學費去報名上學，為了我們每個星期回家都能取到生活費而不必心慌，父親就選擇了這份許多人受不了、不愿意干的苦工——燒石灰。

有一天，我有事找父親，腳還未踏進石灰場里邊，高溫的熱浪夾雜著刺鼻的氣味便撲面而來，我頓時感覺臉上熱辣辣的，像火燒一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遠遠地，我看見父親正彎腰吃力地拖著一斗車石頭。我什么也沒說，立馬跑上去，幫父親在后面用力推斗車。我沒有跟父親講想要5塊錢參加學校春游的事，我怕一開口，不爭氣的淚水又會奪眶而出。我默默地推著斗車，心里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多學本事，好好孝順父親，讓他老人家享點福！

但是，天有不測風云。世事難料，我的誓言，我的心愿還沒來得及實現(xiàn)，父親就在去石灰廠燒石灰的那年冬天永遠的離我而去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大雪像撕開的棉絮漫天飛舞，刺骨的寒風肆意咆哮著襲卷山野，無食可覓的烏鴉一遍遍地哀鳴。下午第一節(jié)課剛上沒多久，突然，和父親一起在石灰廠做工的六叔在班主任的引領下行色匆匆地來找我。六叔一臉焦急地告訴我父親出事了。六叔說，他們原本計劃今天出窯（將燒好的生石灰取出灰窯），但打開窯門時卻見有一些石灰未燒透，可能是天降大雪氣溫太低，以往的煤火火力不夠。工頭又命他們?nèi)ッ憾蠢锿谛┟簛砝^續(xù)燒。他們進去不久，煤洞內(nèi)就發(fā)生了塌方，正在勞作的父親來不及躲閃，被幾塊巨石重重地砸壓在身上。工友們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奮力施救，才將父親救出灰窯。父親的雙腳被壓得血肉模糊，內(nèi)臟也被壓傷，嘴里吐血不止，傷勢十分嚴重。工頭害怕花錢，沒有將父親送去醫(yī)院，只叫了個土郎中來做了一些簡單的治療。眼見父親怕是不行了，六叔叫我和哥哥趕快回去。聽到這一消息，我覺得天崩地裂，飛快地沖上三樓叫上哥哥，踏著積雪匆匆往家趕，一路上，我的心像撕裂般隱隱作痛。

待我和哥哥趕到家時，還是晚了，父親已支撐不住，帶著深深的眷戀，隨著飄零的雪花去了另一個世界。看到父親佝僂的身軀的一剎那，我仿佛挨了當頭一棒，眼睛模糊了。恍惚中，我聽到一聲巨響，天空斷裂出一道深邃的口子，天底下反襯出可怕的寂靜。幾秒鐘后，我和哥哥終于清醒過來，忍不住撕心裂肺、呼天搶地地哭喊起來。我們的心和淚水一起隨著漫天的雪花落得滿地傷悲……

父親離去后，我和哥哥孤苦伶仃，相依為命。哥哥不再上學，站到了田間地頭，臉朝黃土背朝天地辛苦勞作，用瘦小的身體支撐著我們搖搖欲墜的家，為我撐起一片天空。我們的日子過得很苦，時常缺米少鹽，以山藥粥糊口填肚。哥哥常用父親說的那句“人在困難面前不能低頭，不能折腰”來支撐我們堅強地生活下去，鼓勵我好好學習。后來，我們得到政府的一些照顧和鄉(xiāng)親們的一些周濟，艱難地生活著。

寒來暑往，秋去春回。昔日在父親身后嗷嗷待哺，在父親靈前哭成淚人的我，已在苦難中漸漸長大。如今，為了生活，為了夢想，我飄泊在異鄉(xiāng)的路上。多少次午夜夢醒，父親勞碌的身影讓我淚濕衣襟。多少次執(zhí)筆在手，想用文字將父親永遠紀念，可痛楚的思憶總讓我字不成句，句不成行。

時下，又是一個細雨紛飛的清明時節(jié)，父親的音容笑貌時時重現(xiàn)在我腦海中，父親的教誨和愛是我成長的心燈，指引、照亮著我走向未來，一路相伴，直到永遠。

責 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