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和你慢慢變老

幾年前與男友分手，給我帶來心碎的打擊，那時起，我就不再想談戀愛了，我甚至打算一輩子一個人過。29歲的女子還不成家，親人難免著急。

去年6月，鄰居一位大媽打來電話，說給我介紹一個大我兩三歲的鄰鎮中學老師。我一聽是老師，心里暗暗高興。

我從遙遠的東莞趕回老家，終于來到他任教的小鎮。我坐在小店門口的凳子上望著通向他那所中學的路，幻想著他文質彬彬樣子，突然感到世界無限美好。

他來了，和我想象的相差太遠了，瘦瘦的，頭發都花白了，起碼比我大10歲以上。我好失望!他高興地說請我們去酒店吃飯。那天，我們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說笑，沒有相親的緊張。他的熱情讓我感覺到他會真心喜歡我，離開時，我們彼此交換了電話號碼。

他離過婚，有一個女兒。他那所學校的校長告訴我，前些年，他爸出車禍醫治了很多錢，現在他還欠幾萬塊錢債務。

我在外漂泊了多年，感到累了，如果他對我真心，能和我共同建立一個不算富裕，但能讓彼此依靠的家，我就愿意和他一起過日子，一起慢慢變老，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我從東莞回到他身邊，住在他單位。每天早上，他去上課，我就去買菜，然后煲好飯，把菜洗好切好，一邊看書一邊等他下課回來炒菜，因為他炒的菜比我炒的好吃。吃著他煮的也是他夾給我的美味菜肴，幸福和甜蜜涌上我的心頭。

因為他是單身，沒有分到房子，仍然住在以前的老宿舍，沖涼房在一樓，房間在三樓，到了晚上，他會燒一桶熱水從三樓提到一樓的沖涼房給我，沖涼房的門壞了，他就守在門口一邊抽煙一邊等我。每一次我沖涼出來看到守在門口的他，就有一種被呵護的幸福感，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時常會聽到他那懂事的女兒給他打電話，問他幾時回來，說著一些讓他開心的事情。他手里握著電話，開心地笑著。在一旁的我也替他們父女倆開心。我花了700多元給他女兒買了很好的步步高學習機，準備跟他回去時送給他女兒。

暑假，他給我戴上戒指的時候，我們的婚事算是訂了下來。他催著要和我登記，我打算去過他老家，見過他媽和他女兒之后再領結婚證。

等他改完學生們期終考試的試卷，正式放假了，我們上午從他單位坐了3個小時的車，到他老家已經是下午兩點，他的家人都在午休。他推開家門，“爸爸!”他女兒高興得大聲喊著從房間里跑了出來奔向他，當她看到他爸背后的我時，高興勁兒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很失望地轉身低頭向她的房間走去。

我理解他女兒的心情，仍然熱情高興地叫她:“阿迪!”她很懂禮貌地回頭應了我一聲，就躲在自己的房間不出來了，直到她奶奶在外面回來，見了我好像很滿意，不知和小姑娘說了些什么，小女孩終于出來大廳和我坐在一起。聽她爸說，她剛出生幾個月，她媽就離開她了。她奶奶對我說，她勤勞懂事，只要有空，家里田里的活她都幫著干。她比我想象的還好相處，我們單獨在一起時，她還會向我說她的心里話。

小姑娘讀小學五年級了，比較偏科，語文成績不錯，數學比較差，她看到她爸沒和我呆在一起時，就要她爸教她做數學作業，我閑著沒事，就在他房間看書。突然，隔壁他那怒發沖冠的叫罵聲嚇了我一大跳，我放下書趕到他女兒房間，小姑娘站在她爸面前，用衣袖擦著眼淚，嗚嗚地哭。

他當著我的面還兇他女兒:“你還敢哭!”

這是我們認識以來我第一次看見他發脾氣，而且兇得讓我突然感到他是那么的陌生!我忍不住說他:“你沒耐心教她就算了，干嗎這么兇呀?”

他不好意思地走開了。小姑娘還在哭，我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拉她坐到椅子上安慰她。小姑娘很懂事，擦干眼淚不哭了，低著頭靜靜地坐著。我拿過桌子上那本剛才她要她爸教她的暑假作業對她說:“來，告訴我，你哪些題不會的，我來教你吧。”

小姑娘抬起頭望了望我，有些感動地指了指暑假作業本上的一些應用題。其實，她很聰明，接受能力較強，我說詳細點，她一聽就懂。我一題接著一題耐心細致地教，她認真地聽，拿著筆認真地做。

那天，我醒來時，發現他竟然在看碼報。一名教師怎么也買碼呢?我有點吃驚。之后，我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后來，他總是一聲不吭地出去，然后又買了新的碼報碼書。他開始對我冷淡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一有空就在日記本上寫上1~49的數字，然后在那些數字里寫啊，劃啊，算啊，那種認真投入的神情我簡直無法用文字形容。我想，要是他教書有這么認真努力，肯定能成為一名優秀教師。

晚上七八點時，他打電話給碼莊報上幾百元的大數目，然后守在電腦邊，等著出什么特碼，要是出中了他買的特碼，他就會特別高興，對我特別好。他為了賭碼，把我扔在一邊，不管我來到新的環境是否孤單寂寞。我也沖他兇起來:“原來你是個財迷，見錢眼開，俗氣極了!”

他也不在乎我在生氣，還甜言蜜語地哄我，說:“以后不賭了，把工資卡給你。”過后，他對自己說過的話都拋到九霄云外。我曾經千百回輕聲細語地勸他不要再賭了，踏實地好好過正常生活吧!可是沒有用，他腦子里全是碼書碼報。他說他曾經贏過幾萬塊錢，嘗到過甜頭，深信一定會贏的。他甚至把賭碼當成自己的偉大事業，而教學這份真正的偉大事業卻反而成了他的業余生活寄托，還總是說教書沒用，沒有錢。我恨他，討厭他，有時又很同情他。

我很想徹底了解他，他去上課了，我就搜他的抽屜，天啊!一抽屜的彩票，從2001年到2008年，每年都有，多的一張就幾百塊。我把2008年的挑了出來，算了算，才幾個月的時間，他就買了4000元彩票，而買碼的數目比買彩票的更多。另一個抽屜是一份最近兩年的9000元的借據和幾本他算碼時寫滿了1~49數字的日記本。

他爸出車禍至少也有10年了，我對他的債務產生了懷疑。再打開床頭柜的那個抽屜，有很多本抄滿散文詩歌的很舊的日記本，還有一些他珍藏著的學生們的照片和一些報紙上剪下的有關張海迪的文章，更多的是他曾經參加學校文藝晚會的照片。他房間的墻上掛著一把粘滿灰塵的二胡，看得出，他曾經也愛藝術，也是個好老師，可是，他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我能把自己的一生交給這樣一個男人嗎?我心里好亂。

他下課回來了，好像很煩悶，坐在椅子上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一包煙快抽完了，他嘆了口氣對我說:“你把我的工資卡拿回來吧，每個月只有1000塊錢，我怎么用啊?工資卡拿回來了，我就交給你管著，再也不賭了。”

他的工資卡因為借私人高利貸被債主壓著。他每月2000多元的工資，為了還高利貸，每月只能到債主那里支1000元出來做生活費。如果幫他拿回工資卡，我至少也要拿7000元給他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很猶豫，拿不定主意，心里亂極了，只好和我的親人說了這件事，全都反對我拿錢出來。我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如果他對我是真心的，如果他還有自尊，根本不用我拿錢出來，他自己會從此不賭了，節約一點，那些債務還了一分就少一分，總會還清的。

我不同意拿錢出來幫他還債，他對我更不好了，一點小事就對我兇。我委屈極了，真想一走了之，就當從來沒有認識他，但想起以前他對我的好，我又心軟了。

一位工友打電話給我，說東莞一家制衣廠趕貨，愿出3000多元一個月的高工資聘請熟手車位工，那批貨可以做幾個月。碰到這樣的好事，我很高興。他卻不愿意讓我出來。我想，我要先做夠7000元，把他的工資卡拿回來。

在新的工作環境里，宿舍那個高于人頭的熱水水龍頭總是讓我感到很危險，為了安全，我一直在一樓公共沖涼房沖涼。那晚加班，我太累了，再加上他賭博的事讓我很煩惱，我懶得下一樓，就在宿舍里沖涼。我心事重重地在沖涼房接熱水，當我伸手去關熱水時，關錯了方向，那水龍頭噴出的高溫熱水從我的臉上到身上，把我燙得整個人跳了起來。我臉部到肚臍被嚴重燙傷，住了3天醫院。我打電話告訴他，他給我發了一條信息:我的心全被債務占滿，我關心不了你!

我的眼淚滴進傷口，心比熱水燙的傷口更傷!我該睡時傷心地睡去，該醒來時傷心地醒來。

過了幾天，我在租房療傷，他突然打電話來，說他要來看我。我氣憤地說:“你來不來隨你的便!”可內心卻是希望他來的。

他提來了一大袋水果牛奶，看了我的傷，很吃驚地說:“你怎么會燙成這個樣子?”

看著他在廚房忙個不停地煲湯煮飯給我吃，照顧我，我內心在感嘆:他不賭時是多么可愛啊!算一算，到這個月，給6000元，他的工資卡就應該可以拿回來了，我決定把他的卡贖回來，然后幫他保管，每個月給他1500元，作為他和女兒以及家里的生活費，還剩1000元用以還他的其他欠債。

他答應我不賭了，可是，他說話根本不算數，仍然在賭。更氣人的是，當我正要拿6000元去贖他的工資卡回來時，他卻告訴我，后來他又多借了2000元，工資卡要8000元才拿得回來了。天啊!這些債不但沒還，反而越來越多，一輩子也還不清啊!我們又吵架了，吵著吵著，他就說漏了嘴，我無比震驚地知道，原來他娶過兩個老婆，都離了!后來，我了解到，他的兩個老婆都是因為他嗜賭如命而跟他離婚的。

那天，我們吵過之后，他扔下這么一句話:“你不信任我，不肯幫我還債，我也不勉強你，你去找個有錢的吧!”

我的心掉進冰冷痛苦的深淵。他氣憤地走了。隔壁在放音樂，傳來動聽的歌聲:……我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我心痛地想，我也想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慢慢變老啊!可是，我怎么能和你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

責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