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牙哥姓李，姓名的最后一個字為“牙”，因他年紀比我們大許多，所以我們都親熱地稱他為“牙哥”。又因他渾圓的身軀頂著顆瘦小的腦袋，看上去給人一種頭輕腳重的感覺，于是我們有意無意將牙哥喊成“牙膏”，再加上他皮膚黝黑，順理成章就成了“黑人牙膏”。說這些的時候，牙哥一點也不生氣，常被逗得哈哈大笑，還說，感謝各位抬舉，使我身價陡增，成為國際名牌。

我與牙哥同一天進入這家公司，且一同被分配在工程部工作，因為彼此相似的打工經歷和求職際遇，相比于其他同事，我們之間的關系尤為密切。從認識牙哥的那一天起，他給我的印象就是能吹，只是他一腔正宗的鴨公嗓音，總讓我覺得這位兄長少了些男人的粗獷與陽剛。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倘若沒有后來發生的那件事，我們一定能成為生活之伙伴工作之戰友，我極有可能就把他當成了他鄉知己生死之交，而如今，面對他，我欲說還休，欲忍不能，心緒的復雜無以言說！

那天是10月19日，這個平常的日子之于我，卻有著不平常的意義，這一天，我在一個叫珠海的城市顏面盡失斯文掃地，一顆向往真實與良善的心瞬間支離破碎。上午10時許，牙哥來到我的工作崗位，問我身上有沒有100元錢，我什么也沒想就把錢包里惟一一張百元鈔票遞給了他。然而不到一個小時，他又把一張百元鈔票還給了我，當時我正在試驗室的投影儀旁為測量產品的某個尺寸而忙得焦頭爛額。晚上下班后，我去百和超市購買了60幾元的食品和日用品，當我把那張百元的鈔票遞給收銀員時，她原本甜美的聲音一下子沒有了溫柔：“先生，這是假鈔，按規定是要沒收的。”我說這不可能，你開什么玩笑，欲將鈔票取回細看，但收銀員不給，她反復對我說，“商場早有提示，假鈔是要沒收的，這是規定?！辈⒅钢浙y臺上的一張告示牌，上面白紙黑字寫著“發現假鈔一律沒收并報警處理！”正爭執不下時，商場的保安員過來了，我說，我對這張鈔票的真假有異議，如果真是假鈔，我一定配合你們處理，而現在我只想取回鈔票進行再次確認。保安員同樣沒答應我的要求，并向110報了警。不一會警察就來了，在兩名警察的協調與見證下，收銀員將那100元錢給了我，而事實證明，那確是假鈔！因為此刻我很明顯地感覺到它與真鈔的挺括耐折大相徑庭?？礋狒[的人們早已將我圍得水泄不通，上百雙眼睛全部盯著一身廠服的我，我如芒刺在背，又惱又羞，覺得愧對這身廠服，恨不得將臉藏進褲襠里或者找個地縫鉆下去……

其實在事發的那一刻，我就意識到牙哥就是這出丑劇的導演，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我堅持要取回假鈔再次確認。幻想破滅的一剎那，我只想找個人抱頭痛哭，我無法接受與我朝夕相處稱兄道弟的牙哥，會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暗算我。一種被利用被愚弄的感覺，讓我撕心裂肺氣急敗壞。我仔細回想他還錢給我時的情景，終于察覺了端倪，他選擇在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把錢給我，并且將錢卷成一筒，他還神情激動地對我說要看看是不是假的，只可惜我對他太過信任，壓根兒就沒想到他會出此損招。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而牙哥的良苦用心卻應驗了“一切皆有可能”。

事情距今一個多月了，但我一直保持沉默，或許牙哥每晚都躲在被窩里偷笑，以為我還蒙在鼓里中了圈套卻渾然不覺，假鈔已經沒收，有口又怎能辯得清，我們就這樣“心照不宣”地繼續交往著。牙哥依舊四處對工友們吹噓，我是他的好兄弟，而我卻不忍心告訴牙哥，盡管我們離得很近，但我們的心卻相隔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