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睡在地板上的馬達終于做出了離開深圳的決定。窗外的寒光透過窗格子模糊了馬達的臉,側身而臥的馬達翻了個身,一拉被單,轉眼便縮進被子里去。凌晨三點,睡在地板上的馬達被凍醒,蓋在身上的被子有一大半滑到席外面。被凍醒的馬達索性不睡了,緊抱著被子,靠在墻壁上,望著窗外昏黃的夜色。
二
兩個月前,馬達一臉興奮地從東莞來到深圳。到深圳的那天晚上,好友凱子接待了他。凱子和馬達是大學同學,拜把子的兄弟。
馬達來深圳,是為了愛情。凱子說馬達是癡情王子,歷來都是女人跟著男人跑,哪有男人跟著女人屁股跑的道理?更何況馬達這么有文學才華。凱子說馬達有才時,馬達鼻子哼了一聲,說屁,這也叫有才?滿大街都是。一個月后,馬達的這句話果然得到了應驗。這一個月,馬達和凱子天天跑人才市場,好不容易搞到幾個面試機會,卻都以不夠優秀而落選。要不就是工資低得可憐,試用期1500,包吃不包住。而且干啥都得有經驗,招個清潔工也得有經驗,誰不會掃地?凱子說這不等于是打發乞丐為難人嗎?每天走在深圳的大街上,看著滿眼的高樓大廈,馬達越來越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
那一個月,白天除了找工作面試就是昏沉沉地睡覺。晚上,凱子和馬達就出去透氣。天開始涼起來,晚風里夾雜著一絲寒意。馬達站在上沙村那段的天橋上,望著夜色里高樓林立的深圳,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車,心底不由翻起一絲波瀾。深圳的夜色是如此美麗,為何偏偏留不下馬達漂泊的心呢?
三
次日馬達起來抹了把臉,然后對凱子說,我下午回東莞。凱子聽了沉默了一會兒,說東莞還不是一樣?再找找吧。馬達沒吭聲,起身開始收拾行李了。凱子面對馬達這個突然的決定感到有些傷感。是不是沒錢了?我這里還有,可以再撐一段時間。馬達搖了搖頭,把衣服塞進背包里。凱子不知道,馬達身上只剩下200。你回東莞,跟小米說了沒有?她會讓你走?凱子說到了點子上,這恰好是馬達在乎的。馬達搖了搖頭,然后就掏出手機撥通了莫小米的電話。正在上班的莫小米沒挽留馬達,只說要不要我送你?馬達聽了,忐忑的心忽然感到一絲疼痛。沒什么送的,我以后會經常過來看你的。馬達笑著對莫小米說。
馬達打完電話就不語了,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抽煙。凱子知道馬達現在心底在想什么。凱子見馬達坐著抽悶煙,索性也坐了下來。想那么多干什么,天涯何處無芳草?馬達看了凱子一眼,說,我下午三點走。馬達說完,抬頭望著窗外,有一片落葉從窗前飄過。
凱子經常提醒馬達早點把莫小米搞定。所謂搞定,就是生米煮成熟飯。可莫小米這粒米,馬達燒了四年火,依然沒把她煮成熟飯。莫小米年初就過深圳了,在福田華強北的一個小外貿公司做外貿業務。馬達始終不明白,莫小米的英文專業水平比他差得多,居然在深圳混了下來,還做上了外貿業務。當初馬達把莫小米的狀況告訴凱子,凱子說出了句我要是女人多好的經典話語。是啊,我要是個女人多好,更何況莫小米是個如此漂亮的女人。當初馬達問莫小米,這么多人追她,為什么偏偏看上他。莫小米嫣然一笑,抿著嘴說,幾年之后,你就知道我的選擇肯定沒錯。馬達想,莫小米看上他應該是因為自己的文學才華。當馬達意識到這點時,忽然發現莫小米是個很有打算的女人——即使現在他還沒把她變成女人。可是現在,馬達的這點文學才華放到競爭如此激烈的深圳,便遜色了許多。馬達不知道當莫小米知道自己要回東莞的那一刻,心底想的是什么。馬達一個月前放棄東莞那份2000塊還管吃管住的工作,滿懷信心跑到深圳來就是為了能盡快地把莫小米這粒飽滿的米粒煮成熟飯。馬達堅信,只要像凱子所說的生米煮成熟飯,以后莫小米就會死心塌地跟著他了。
搞定莫小米的機會也不是沒有。馬達剛到深圳開會,凱子建議三個人聚一聚。莫小米把時間定在周末。那天馬達獨自一人去了。到了那,莫小米見馬達獨自一人,問凱子怎么沒來。凱子他同學出了點事,馬達笑著說。大半年沒見,馬達發現莫小米變得更有女人味了,那套緊身衣把她愈發飽滿的身體襯托得凹凸有致,該挺的地方挺,該翹的地方翹。
馬達在莫小米那呆了一天,莫小米炒菜時,馬達就忙著給她遞水。吃完飯,馬達說有點困,想睡覺。莫小米鋪好床,朝馬達會心一笑。這一笑,立刻讓氣氛變得凝固起來。空氣里仿佛彌漫著一股張力,拉扯著馬達的每根神經。馬達始終抑制著。馬達睡覺那會兒,莫小米就坐在床的另一頭看時尚雜志。中途醒來,馬達看見莫小米仍在翻弄著那本時尚雜志,只是神情顯得有些疲倦而已。莫小米見馬達醒來,嘴角的那個酒窩又蕩漾開來。馬達第一次發現莫小米笑起來是如此美麗,就像深圳這繁華的夜景。就在這彼此相互凝望的一刻,馬達潛藏了好幾年的心思鼓動著他朝莫小米撲去。馬達把莫小米壓在身下,雙手就亂動起來。莫小米使勁掙扎著,口里大喊著馬達你怎么能這樣,這是學校里的你嗎?馬達不理。就在馬達快要得逞時,莫小米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掙脫開來,扇了馬達一巴掌。馬達被莫小米的這一巴掌給打暈了,怔怔地坐在那里,而后一肚子火氣說,你到底是不是我女朋友?莫小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哭泣著說,你就不能再等幾年,等到我們結婚?
馬達決定離開深圳回東莞了,他坐在公交車上,莫小米的那句話就一直盤旋在他腦海里。
四
馬達走進候車室,不時回頭,卻只見凱子不時朝他揮手的身影。馬達心底是如此渴望莫小米會突然出現在火車站送他,雖然他自己嘴上說沒有送的必要。
五
馬達回到東莞半個月后,被一家五金廠錄用了。外貿跟單,試用期2200,包吃不包住,馬達感覺還行。上班第一天,馬達打電話回家,娘告訴他家里下雪了。下了兩天兩夜,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娘的話立刻讓馬達想起許多年前家里的那場鵝毛大雪,自己踏著厚厚的雪去奶奶家拿紅棗煮肉的情景……馬達想許多年前的自己是如此純凈,就像天空中那紛飛的雪花,而今自己心底被各種各種的欲望壓得喘不過氣來。
試用期那三個月,馬達白天忙著下訂單,忙著跟進生產進度,晚上下班吃完飯就呆在租房里,給小米發短信打電話。短信可以天天發,電話卻不可以天天打。馬達知道這里面有一個限度,愛情的戰爭或者游戲里總涉及到一些起碼的戰術問題。馬達寫完短信,按下發送鍵,便等著莫小米的回復。有時莫小米回復得比較遲,馬達心底就涌起一絲失望。馬達想,如果莫小米喜歡他,應該會很快回短信的。愛情涉及到的最起碼的心理學,馬達有了更深的體會。后來馬達稍微改變了戰術,幾天發一個短信或者打一個電話。這樣一來,獨自呆在東莞舉目無親的馬達更加體味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這時馬達才發現,除了莫小米,自己心底誰也裝不下了。不發短信的時候,馬達就抱著一本書躺著床上看,往往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醒來時已是下半夜,窗外工業區里有幾臺不知疲倦的機器依然轟隆隆地響著。
當工作完全適應下來,日子就開始變得更加清閑,馬達愈加感到這種打工生活的孤寂了: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感覺自己像機器一樣循環著,仿佛沒有出頭之日。馬達把自己厭倦的想法說給車間的老王聽時,老王便說他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們晚上不加班,一天還休息一天,這還不爽?哪像我們,一天十幾個小時,才那么幾百塊錢。馬達聽著老王的話只笑,不知道說什么。老王在廠里干了十年,從一個普工熬成一個小小的組長,工資也就增加了幾百塊錢。十年,就為了那幾萬塊錢,把整個青春都耗進去了。老王仿佛看穿了馬達的心思,意味深長地說,沒辦法,生活所迫啊。馬達望著老王一臉無奈的樣子,就想象著十年后的自己,會變成什么模樣。
六
馬達擔心獨自呆在深圳的莫小米會被別人搶走,每個月總要借著去深圳玩的機會去看一看她,跟她粘上幾天。馬達想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保持情感的溫度。凱子見馬達奔波于兩個城市之間,便勸馬達還是早點把莫小米煮成熟飯。馬達聽了就笑,說快了快了。而此時在深圳一家保健品公司跑業務的凱子已經做得很有起色了。
幾個月后的國慶節,廠里放假六天,正當馬達籌劃著該怎樣和莫小米度過這難得的假期時,莫小米卻打電話說我們分手吧。馬達拿著手機,只哦了一聲。那邊莫小米卻對他說,這暫時是我的一個秘密,你先別告訴別人。馬達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把手機掛掉的,只感到一種針扎般的疼痛在心底蔓延開來。當馬達再次清醒過來時,就發現莫小米的話別有味道——這暫時是我的一個秘密,你先別告訴別人。莫小米的這句話明明是告訴他以后不要再頻繁去找她了。馬達躺在床上,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眼里不由流出淚來。
那天晚上,馬達被腦海里的各種想法折騰得直到后半夜才睡著。早上起來時,雙眼紅紅的,心也沉沉的。馬達沒想到自己苦心經營了四年多的情感就這樣化為泡影了,仿佛一塊扔進水里的石頭,只起了個水泡,便沉入水底。上班下班打卡吃飯,馬達一整天昏昏沉沉的。莫小米是不是為了擺脫我而說自己已經找到男朋友了?馬達忽然很想搞清楚這個問題,仿佛這個問題的解決能減輕他內心的疼痛。
國慶節第一天,馬達便匆匆去了深圳。在華強北那間熟悉的屋子里,馬達的心底的疑惑終于得到了證實。馬達看見一個成熟而穩重的男人一臉親密地跟莫小米交談著,這一幕仿佛一把刀插進了馬達的心里。馬達真想把這個搶走自己女人的男人給殺了。馬達一下子癱了下來。心底的疑惑已經得到證實,還要不要呆下去?馬達不想這么早就離去,便在莫小米屋子對面的旅店里住了下來,一天六十。黃昏時分馬達去外面搞了個一百多塊的望遠鏡,便呆在屋子里哪也不去,監視著莫小米的一舉一動。
透過望遠鏡,馬達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更加清楚地看清了莫小米,每個動作,甚至她額頭上冒出的細密的汗水。莫小米一直在拖地,拖完地又去洗衣服了,而一旁的男人則坐在板凳上一臉笑容地跟她說著什么。
深夜,馬達看見男人穿著睡衣從浴室里走出來。緊接著,莫小米也進去洗澡了。馬達拿著望遠鏡,仿佛就聽到了莫小米洗澡時嘩嘩的水聲。二十分鐘后,莫小米從浴室一出來,那個男人就一把抱住了她。馬達看見莫小米像只兔子一樣掙扎著,卻帶著滿臉的笑意,頎長的雙腿在半空中畫下一道優美的弧線。緊接著,馬達看見男人把窗簾拉上了。那塊暗紅色的窗簾一瞬間就把馬達的心隔離到另一個世界。馬達拿著望遠鏡,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沒有了知覺。
七
最后一天假期,馬達回到了東莞。晚上馬達發了個短信給莫小米:“為什么要選擇那個男人?”半個小時后,莫小米回了句意味深長的話:“現在不比在學校里,什么都很現實。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我為什么選擇他。”莫小米的這句話,馬達更加意識到自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工資就那么一點點,沒什么積蓄,更別說有房有車了。馬達再次過深圳時,卻發現那間熟悉的房間換了主人。凱子對馬達說,她男朋友很有錢,是搞IT的,一個月一萬多,莫小米應該搬到他那去了。馬達聽了就抬頭望深圳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然后就想著自己現在的工作狀況……馬達不知道何日才是出頭之日。
八
馬達疼痛的心在時間的沖淡下開始安靜下來,只是夜深人靜時,依然會想起和莫小米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包括她那難以忘懷的小酒窩。馬達忽然發現自己是這么賤,對于一個深深傷害了自己的人,依然是那么念念不忘。莫小米的情變成了馬達工作的最大動力,三個月后,因工作出色,馬達被提拔為主管助理。馬達感到有點意外。老王對馬達說,前幾任主管助理當了幾年助理之后都派到上海的分公司當經理去了,好好干吧。馬達點了點頭,腦海里忽然就有了希望,展現著幾年以后的自己的模樣——里面還夾雜著莫小米的影子。
做了助理的馬達工作很賣力也很謹慎,凡事都從主管的利益方向去考慮,這給主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個月后,主管的兒子滿月,在喜來樂大酒店擺了十幾桌,馬達無疑也在邀請之列。馬達狠了狠心,送了大半個月的工資給主管。主管拿著紅包的那一剎那,滿臉笑意。那晚馬達喝高了,從來沒喝過白酒的馬達喝了大半瓶白酒。馬達走出飯店的剎那,一個趔趄,踩空了臺階,摔了一跤。一旁的同事趕忙把他扶了起來。沒事吧?能自己回去不?馬達朝不遠的地方指了指說,我就住在那,幾分鐘就到了,你們不要管我,我還沒喝醉。馬達朝屬于自己的那個方向走去,盡量平衡著自己的身體,卻仍禁不住地搖晃起來。馬達走到分岔口終于堅持不住了,又一個趔趄,沉沉地倒了下去。馬達想大聲說什么,張了張嘴,就不吭聲了。
醒來時,馬達卻發現自己在租房里,而且躺在那張熟悉的床上。馬達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來,模糊地記得兩個人一路扶持著他,后面仿佛還有一個女的一直在他背后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
星期一上班,馬達一下子成了廠里的焦點人物。有的人說他抱著樹睡了一夜,有的人說他趴在地上睡了一夜差點凍死。馬達聽了,滿臉羞色,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鉆進去。馬達從保安那里打聽到原來是隔壁廠的一個女孩在路上碰見他醉醺醺地趴在地上,從他褲兜里找到廠牌和身份證便一路找到了保安室。馬達聽完便問保安這個女孩叫什么,有沒有留下電話號碼。保安說女孩姓劉,手機號碼還是我們硬讓她留下的。馬達抄下號碼,一旁的保安對他說,這樣的女孩子很少了,你得好好謝謝人家。
晚上九點,馬達終于見到了這個女子。當女孩走出廠門口,路旁昏暗的光線斜射在她臉上,馬達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女子比莫小米還要漂亮許多。馬達的心不由加速跳動起來。女孩毫不拘束,笑著對馬達說,我姓劉,叫若蘭。你呢?我姓馬,單名一個達字。若蘭聽了忽然噗嗤一聲笑起來,一旁的馬達忽然有點不知所措。那天你喝醉酒了怎么不馬達起來?馬達聽了不由也跟著笑起來。
天冷,空氣里裹著一絲寒意。馬達請若蘭去吃沙鍋粥。若蘭說不用了,吃一碗酸辣粉就可以了,我又不是你的什么救命恩人。怎么不是救命恩人?那天晚上這么冷,要是沒人把我扶起來,說不定我凍死在那了。馬達久久看著若蘭那雙大眼睛,一見如故地說。馬達自己也沒想到因為一次醉酒竟然結識了這么漂亮而略顯單純的女孩。這或許就是緣分吧。馬達這樣想著,嘴巴便恢復了原來的甜言蜜語。馬達說,若蘭啊,現在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真是少之又少,如果換成別人,說不定掏光我的錢包,然后再踢上一腳都有可能。
這次夜宵吃了一個多小時。若蘭那清澈純凈的笑就這樣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印在馬達的心底。馬達發現自己有那么多年未曾見過如此干凈的笑了。
九
日子又恢復了原有的狀態,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偶爾馬達給若蘭發發短信,打打電話。很多時候,馬達都很早地睡去,半夜醒來就睜著眼睛望天花板。望天花板時馬達就會想起遠在深圳的莫小米。馬達想此刻的莫小米一定躺在那個男人堅實的臂膀里做著美夢吧。
忽然手機在空蕩蕩的房間掙扎著響起來。睡了沒?我一個人在吃火鍋,你來不?是若蘭的聲音。馬達說了聲好,然后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從上次和若蘭吃完夜宵,時間已過去兩個月,這兩個月里,馬達無聊的時候就經常找她玩。若蘭是個單純的女孩,眼底卻流露出一股旁人難以發現的憂傷。馬達始終搞不明白,發育這么飽滿成熟的若蘭,才只有十九歲,即使自己一直把若蘭當妹妹看待,但心底深處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若蘭存在非分之想。更何況,從若蘭的舉動看來,馬達知道她對自己是有依賴的。他們仿佛彼此一見如故,在一起時,若蘭的舉止,在馬達眼底是如此熟悉,讓他立刻就想起了遙遠的莫小米。后來兩個人逐漸熟悉起來,若蘭有時孩子氣地纏著馬達說,哥,我要吃火鍋。馬達心底忽然因為身邊有這樣一個女孩而感到一絲溫暖。時常,馬達心底有一股想緊緊抱住若蘭的沖動。每次,馬達心底張開了雙手,卻又無力地垂下來。馬達知道自己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實現,那個擁抱出現在腦海時,莫小米的影子總是準時地也跟著糾纏起他來。
馬達跑到湖南湘菜館時,若蘭正坐在那個熟悉的角落里左顧右盼著。若蘭看見馬達的身影,朝老板娘嘀咕了什么。馬達剛坐下,老板娘就提上來幾瓶青島啤酒。有什么好事情,還請我喝酒呢。馬達笑著說。我們廠今天發工資了,所以我想請你吃頓大餐。若蘭邊說邊熟練地給馬達倒了滿滿的一杯啤酒。不要把我灌醉了,不然你得背我回去。馬達笑著說。
一大盤熱辣辣的火鍋直吃得兩個人滿臉通紅,幾瓶啤酒下去,馬達也跟著有點恍惚起來。從飯館里出來,馬達步子有點恍惚。馬達自己也感到驚訝,自從上次自己狠狠地醉了一回,酒量仿佛下降了許多,幾瓶啤酒下肚便翻江倒海似的。若蘭執意要把馬達送到出租屋。馬達想著,心底那股潛藏著的欲望又一點點膨脹起來。馬達望了望若蘭清澈的雙眼……那股欲望一下子就壓了下去。快到出租屋時,馬達執意把若蘭推開了。馬達說,若蘭,你先回去吧。我沒醉,自己還能上去。
一切關于莫小米的消息,馬達依然是如此敏感。關于莫小米的消息,馬達都是從凱子那聽來的。即使是馬達在凱子面前一再申明,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莫小米三個字,誰提跟誰急。就在馬達目送若蘭離去,獨自搖晃著走進租房時,手機響了起來。最近怎么樣?凱子在電話里關切地說。就那樣,平淡地過。馬達咕嚕著說。聊到最后,凱子忽然對馬達說,莫小米辭職了,進了深圳一家大公司,工資翻了一倍。馬達只哦了一聲。電話那邊的凱子仿佛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刻又轉移了話題。
馬達放下電話,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仿佛因為凱子無意中說出的關于莫小米加工資的事。馬達就想起了自己的境地,即使是做了主管助理,工資依然沒有超過三千。相比較之下,一股酸酸的感覺濃濃地在心底蔓延開來。
十
日子一天天逼近,很快就是圣誕節了。工業區之外的街道上商場里四處彌漫著一股新年的氣息。馬達走在大街上,想起千里之外的家鄉,忽然就感到一股異地感。自從走出校門,每天往返于工廠食堂宿舍之間,暗夜深處,這種熟悉的身在異鄉的感覺總是壓抑在他心底,讓他喘不過氣來。
走進蛋糕店,馬達訂了個蛋糕,再去商場買了一大堆零食,馬達就回宿舍了。晚上是若蘭的生日,馬達想給她一個驚喜。
九點半,若蘭下班了,馬達打了個電話給她。馬達在電話里大聲說,小鬼,我現在命令你十分鐘之內到我租房里來。若蘭撒嬌似地說,我哪跑得那么快。對于漂泊于異鄉的馬達,只相處了幾個月的若蘭成了他內心的一個溫暖的依靠。
若蘭推開門,馬達就雙手蒙住了她的眼。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馬達輕聲說。若蘭說讓我想想,時間持續了幾秒鐘,若蘭還是搖頭。馬達松開雙手,若蘭看著桌子上的蛋糕以及一旁閃爍的小蠟燭,卻不出聲了,一臉高興。
若蘭吹滅蠟燭的那一剎那,馬達又從背后捧出一束玫瑰來。閃爍的燭光下,若蘭有點羞澀地接住了那束玫瑰。若蘭接住玫瑰的那一剎那,馬達突然就緊緊抱住了她。若蘭掙扎了一會兒,跟著回應似地緊緊抱住了馬達。馬達的動作開始變得大膽起來,壓抑了許多年的欲望仿佛尋求在此刻得到釋放。馬達剝蒜似地層層把若蘭打開時,莫小米的影子幽靈似地出現在他腦海里。馬達進入若蘭身體的那一剎那,若蘭卻瘋了似地尖叫起來,猛地把馬達推翻在地,蹲在一旁的角落里哭泣起來。
馬達打開燈,驚慌失措地問若蘭到底怎么了。若蘭抱著身子不語,雙眼無神地望著地面。馬達走過去,緩緩地抱住了若蘭。若蘭說她冷,馬達抱得更緊了。
馬達執意讓若蘭留了下來。深夜,馬達躺在床上,望著一旁已沉入夢鄉的若蘭,心底卻難以平靜。馬達始終也難以相信若蘭的遭遇。四年前,剛出來打工的她竟曾為一個大她十歲的男子打過一次胎。當若蘭發現自己懷孕的那一刻,男人一臉的冷淡,幾天后便突然辭職消失得無影無蹤。難怪這么漂亮的若蘭一直沒找男朋友,難道是對男人產生了畏懼?那么若蘭怎么和自己?馬達忽然就想起了若蘭經常對他說的那句話,哥,你怎么對我這么好。那時,馬達經常笑著對若蘭說,我是大好人嘛,當然要對你好了。馬達想起這句話,忽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馬達翻過身,望著若蘭臉上的淚痕,心底愈加愧疚起來。只是,這種愧疚很快就被淹沒了。馬達心底很清楚,生理的欲望與情感總是糾纏在一起的,而自己對于若蘭,更多是情感的依賴。
十一
家鄉的天空再次飄起了大雪,馬達拿著電話,忽然就想起去年的此時,自己剛進這家五金廠的情景。娘問馬達什么時候可以回家,馬達總是說快了快了,沒幾天了。去年沒回家,今年一定得回家一次。娘在那邊說,達兒,不要像去年那樣,有錢沒錢都得回家。馬達聽完,雙眼就不禁模糊起來。
馬達放下電話。手機卻急躁地響了起來。馬達一接電話,凱子便噼里啪啦地說了起來。凱子說,兄弟,莫小米被那個男人給甩了,昨天哭著跟我聊了好久,她說對不起你。馬達拿著手機,沉默不語。兄弟,你在聽不?凱子大聲問了句。馬達沉默了好久,然后把電話掛了。
晚上,馬達收到莫小米的短信。莫小米說,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你還喜歡我嗎?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馬達看著短信,把目光投向蒼茫的黑夜,接著把短信刪了。馬達刪完短信,雙眼不禁又模糊起來。馬達知道,這一刪,莫小米便永遠成為他生命里的一個過客了。
十二
年底,馬達帶著一個女孩回家了,那個女孩叫若蘭,像莫小米那樣活潑,她眼里原來深藏著的那絲憂傷,在馬達的家鄉也逐漸散去……
責 編:宋世安
題 圖:石劍
評選好稿移動、聯通、小靈通用戶請發短信到075033773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