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山妹子

禿嶺鄉是地處東北地區的一個貧困鄉，經濟很不發達，人們的生活水平很低。為此，鄉領導絞盡腦汁，想辦法要改變這種狀況。經過多方考察研究，他們決定從這里的一種土特產——山蕨菜入手。山蕨菜作為無污染的綠色食品出口日本等國家，很受歡迎，而且價格不菲，對于一沒資金二沒技術和人才的禿嶺鄉來說，正適合發展。但由于這里信息閉塞，還從來沒有直接和外商做過生意，致使每年滿山遍野的山蕨菜白白爛掉，賣不出去。

禿嶺鄉的萬鄉長決定親自出馬，去聯系山蕨菜的銷售事宜。于是，他帶著秘書小胡來到廣州。找關系，尋路子，他們終于聯系到一位外貿部門的龐科長，他說自己每年都要經手大量的山蕨菜出口業務，但已經有好多供貨單位供自己選擇，暫時還不需要再尋求新的供貨源。

萬鄉長不愿輕易失去這好不容易找到的關系戶，就盛情邀請這位胖胖的龐科長去吃飯。龐科長答應了。萬鄉長一咬牙，帶他來到了一家比較高檔的明珠酒樓。

一位個子高挑的服務小姐走過來熱情地問他們要吃什么。萬鄉長從沒有吃過南方菜，就打開菜譜隨便點了十幾個菜，一邊對龐科長說：“有機會去北方，我請你嘗嘗我們東北風味的菜，光我們禿嶺鄉就有好幾種特色小吃，在別的地方根本就吃不到。”

這時，那位正記下菜名的服務小姐驚喜地睜大眼睛，問：“你們是禿嶺鄉的呀？真巧，我也是那兒的人呀！”

“是嗎？這是我們萬鄉長！”胡秘書一指萬鄉長。

萬鄉長皺了皺眉頭，咳嗽了一聲，看都不看那服務小姐一眼。

胡秘書意識到了什么，起身拉了一下那位服務小姐，來到遠處小聲說：“我們正在談生意，讓客人知道我們那里很貧困，都出來打工總不好，請你諒解一下好吧？”

服務小姐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可這么遠能見到家鄉人，我真的很高興。我叫山妹，有什么事要我幫忙就找我好了。”

“好的。”胡秘書說。他發現這個山妹很健談，是個很直爽的女孩。

很快，酒菜擺了滿滿一桌，萬鄉長和胡秘書連連勸那位龐科長喝酒。萬鄉長畢竟是常赴酒宴的，看看桌上的菜，發現了問題，說：“服務員說，我們點的菜都上齊了，可我發現剛才我點的好幾個菜都沒有呀？小胡，你去問問是怎么回事。”

胡秘書答應著去找那個山妹問原因。

“是我給你們改動了菜譜。”山妹對胡秘書說。

“你……你怎么都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胡秘書不高興地問。

“你知道嗎？剛才鄉長要的那些菜一共要3000多塊錢。我把其中貴的幾個改掉了，現在只用1000來塊錢就夠了。你我都是禿嶺鄉的人，還不知道那里的情況嗎？許多住戶一家子沒白天沒黑夜在地里忙活一整年，也掙不來3000塊錢，可你們一頓就把它吃掉，這心里好受嗎？”山妹理直氣壯地說。

胡秘書無話可答，只得回到桌上對萬鄉長說，他剛才點的菜因為原料短缺，臨時換了幾樣。“請您多多包涵！”他對龐科長說。

“沒關系沒關系！”龐科長晃著喝得油光滿面的胖臉說。他答應替他們幫忙，喝了一會兒酒就說自己有事，先走了。

胡秘書對萬鄉長講了剛才山妹對他說的話。萬鄉長不高興地說：“這個小丫頭也太大膽了，要是因此惹客人不高興，耽誤了生意，豈不因小失大？那樣她擔得起責任嗎？”

胡秘書去結賬的時候，萬鄉長摘下墻上的意見薄，把自己對山妹的不滿寫了上去。

所幸的是，那龐科長還真的給萬鄉長打來了電話，說可以讓他們先供應一批山蕨菜。但他們要因此推掉另一家供貨商，因為沒有見到貨，有的領導不同意，所以，他們要先付一部分風險金才能決定。

萬鄉長他們這次共帶來了15000元，本以為只聯系一下業務，這些錢綽綽有余，可現在遇到了這種情況，如果不交風險金，很可能就失去了這次機會。所以，他一咬牙，交給龐科長10000元當作風險金。龐科長收了錢馬上和他們簽訂了一份收購合同。

萬鄉長很高興，這次廣州之行沒有白來一趟。他想落實后馬上回家組織貨源。不料，從此，他們再也聯系不上那個龐科長了，打手機不通，去外貿局查問，被告知本單位從來沒有這么一個人，而且，所謂的龐科長給他們的那份合同也是假的，根本沒用。

“我們上當了吧？”胡秘書惴惴不安地說。

“不會的！”萬鄉長還滿有把握，“我們再找找，會和龐科長聯系上的。”

可是，他們找到當初介紹給他們認識龐科長的人，也說這才發現那是個騙子。“我們都被他騙了錢，也在找他！”介紹人說。

萬鄉長最后的一點希望破滅了。他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萬鄉長和胡秘書連被騙和花銷，加上這些天找“龐科長”，現在手頭只剩200多塊錢。在這個高消費的城市，等于已經囊空如洗了，連和旅館結賬都不夠。想回家，至少還要1000多塊錢的路費。可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哪里借錢呢？實在沒辦法，他們只得給家里打電話讓家里人寄錢或來人接他們。但是，他們在這里干了這么丟人的事，還在發愁回去怎么解釋，怎么還好意思和家里人開這個口？萬鄉長和胡秘書誰也不肯打這個電話，兩個人都在拖著，可誰也不清楚到底要拖到什么時候。

這天，胡秘書百無聊賴地在旅店門口閑溜。有人主動和他搭話，他一看，是那天吃飯的明珠酒樓的服務員，他的老鄉山妹。

“堂堂大秘書為什么這么垂頭喪氣？”山妹看出了胡秘書情緒很低落。

“唉，別提了！”胡秘書把自己和萬鄉長上當受騙的經過告訴了山妹。

“那為什么不去報案？”山妹問，然后又說：“那個胖家伙我好像見過他。”

“那管什么用？我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多久才能破案呀？我們已經沒錢，連家都回不去了。”胡秘書愁眉苦臉地說。

“也是的，常住在這里消費太高了。這里不是我們山里人能住得起的。”山妹想了想說，“你們要是回家的話，我可以先借給你們2000元，你們回家后把錢交給我爸爸就行了，就說是你們給我捎回去的，省得讓家鄉來人接你們，勞民傷財。”

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胡秘書高興地來到明珠酒樓，拿過山妹的2000元，對她千恩萬謝，還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山妹，說隨時聯系。

回到旅館，胡秘書對萬鄉長講了山妹借給他們錢的事，萬鄉長沉著臉什么也沒說。胡秘書去買了回家的車票，乘坐明天中午的火車。

“明天我們就可以回家了，今天晚上我們去和山妹告個別吧，她是挺不錯的一個姑娘呀！”胡秘書對萬鄉長說。

萬鄉長極不情愿地“嗯”了一聲。

晚上10點多，估計山妹也該下班了，胡秘書和萬鄉長走向明珠酒樓。

只見門口停著一輛警車，警察正把一個低著頭的男人推進警車，后面的一個女孩也跟著上了車。

“那不是山妹嗎？”胡秘書認出了那個上了警車的女孩。

萬鄉長一把拉住他躲到暗處。

警車開走了。

“山妹這是怎么啦？”胡秘書奇怪。

“這還不明白？”萬鄉長輕聲笑道，“你還總是說這個山妹是個不錯的姑娘，這下知道了吧？這些鄉下女孩來這大城市里靠什么賺錢？你沒見她一出手就交給我們2000塊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肯定是干‘三陪’，才出手這么大方的！這下被警察抓了個正著。這樣的人真是給我們家鄉人丟臉呀！”

“不會吧？”胡秘書有些不相信，“我看山妹不像那種人。”

“那種人的臉上也沒貼著商標！”萬鄉長說，“你看，她多么大的膽子呀，自作主張就把我們點的菜給改了，這么膽大的女孩子，什么事干不出來？”萬鄉長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兩人回到旅館。這時，胡秘書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接聽。是公安局來的電話，說讓他們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當面說清楚。”對方說。

胡秘書正要答應，卻見萬鄉長著急地揮手示意讓他關掉手機，他只得關機。

“我們趕快退房，趕緊離開！”萬鄉長急忙說，“那個惹禍的山妹肯定是讓我們去擔保放她出來。我們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管得了她嗎？再說，就是管了，被人知道了，我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是自找麻煩嗎？還沒準，我們被她當嫖客招出去了，那不更糟糕！”

兩人趕緊退掉了旅館的房間，來到火車站，在候車廳里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們便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兩天后，萬鄉長和胡秘書回到了家。又過了幾天，同時有兩封來自廣州的信寄到鄉政府。胡秘書打開，第一封是山妹寫來的：

萬鄉長、胡秘書：

你們好！

我知道你們受騙后十分生氣。我們山里人掙點錢有多不容易呀，這騙子也太可恨了！我就留心找那個騙子。我記得好像見過他，就向別人打聽，幾乎問遍了我們飯店里所有的工作人員。有一個廚師說認識那家伙，我就叫他約那人過來，來了后，我一看，就是騙你們的那個胖子。我打通了公安局的電話，很快來人抓走了他。經審問，他承認了詐騙你們的事。可是，公安局按我說的號碼讓你們去見證時，卻忽然斷了電話，后來就再也沒有打通過，不知怎么回事。你們如果回去了，只能再來一趟廣州處理這件事。還好，抓住了詐騙犯，能追回被騙走的錢，是件高興的事。

再有，那天我改了你們菜譜的事，不知道為什么，被飯店經理知道了。再加上我一連支取了幾個月的工資借給你們，惹他不高興，我因此被炒了。你們再來廣州時，我已經不在那里干了，至于到底去哪里，還不確定。好在我是山里人，肯吃苦，什么活我都能干。可我只憑力氣掙錢，不干不凈的錢，我絕對不會去掙的。

你們還錢去我家時，不要把這些告訴我父母，好嗎？就說我在這里一切都好。我不想讓他們為我擔心。

山妹

另一封信是廣州某區的公安局寫來的，讓他們去那里核實一下被騙的情況，領回被騙去的10000塊錢。

胡秘書把這兩封信交給萬鄉長。萬鄉長看過后，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責 編：雪月

題 圖：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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