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方式 攀登
地點 恩施大峽谷圖騰標志日天筍
人物 OZARK攀登隊
什么時刻是最令人激動的時刻?拼盡全力通過一個難點?還是在線路頂點迎著風整理繩索?不,這些都是過去式,真正的攀巖者永遠在計劃下一個目標,在討論新線路的時候,興奮度會遠遠高于回憶。恩施大峽谷就是這樣一個目標,在稱為喀斯特地貌博物館的峽谷里,高達200米的絕壁長廊和石峰石柱連綿不絕,還有數之不盡的溶洞,地縫,天坑,對于戶外運動而言,無疑是大自然慷慨的饋贈。
向往
恩施地處湖北省西南部,北面是世人皆知的長江三峽,南面是久負盛名的張家界,早在十多年前,中法喀斯特洞穴科學探險隊就開始沿峽谷考察暗河和洞穴,這個重重深山里的地方漸漸開始被世界了解,那些未被開發的自然資源和土家族發源地的文化吸引著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在沒有太多的人探訪之前,我們幾個對大巖壁有著執著向往的攀登者決定在5月初先行步。當我把計劃和資料展示給奧索卡(OZARK GEAR)品牌創始人HANS先生看時,立刻就得到了贊同和支持。使HANS先生惟一感到意外的是:這樣絕美的巖壁,竟然還沒有人攀登過?

隨著攀巖運動的發展和攀登技術的進步,國內的自然巖壁線路開發日趨興盛,各地的自由攀登者開辟了很多出色線路,廣西陽朔,北京白河,云南昆明。河南郭亮,經過多年的積累,都已成為攀巖者向往的勝地。在已開發的巖區中,獨立的峰塔和柱形線路很罕見,而這種風格正是恩施的獨特之處,千萬年來形成的巖溶石柱群有著地質和力學都難以解釋的神奇景觀。我們的攀登隊伍由八人組成,都是在攀巖中相互結識的好友。來自昆明的王二有近十年的攀巖經歷,以及同樣長時間的線路開發經歷,對開發線路的向往是我們達成默契的動力。奧索卡(OZARK GEAR)品牌為此行提供了服裝和技術器材,以保證我們能夠在各種自然環境中發揮出色。
探夢
5月1日下午,剛踏上恩施的地面,一陣小雨撲面而來,讓我們在期待之余略有些擔憂。恩施戶外運動協會的朋友熱情接待我們,雖然素未謀面,但是對戶外運動的熱愛讓大家似曾相識,協會在探洞,溯溪和速降領域非常活躍,幾乎走遍了恩施的山山水水。
先期到達的王二和原上草已經在沐撫鎮旅館里無所事事了兩天,峽谷內常年云霧繚繞的氣候使我們預先制定的計劃顯得不切實際。幸好第二天一早云收雨住,我們才見峽谷全貌。恩施大峽谷分前山和后山,前山的絕壁長廊面朝東偏北,地勢像波浪般涌向后山,后山的峽谷其實是個巨大的天坑,三面環繞著絕壁峰叢。初夏時節,峽谷內放眼望去一片翠綠,植被和農田錯落有致。在我們去后山的路上環繞山谷的公路兩側柏樹參天,引得大家紛紛下車駐足,據說這條路還是1958年修的,路面粗糙但路基非常堅實,50年的光陰過去,成排的樹木遮天蔽日,沿著山谷騎車或徒步都是十分享受的事情。向前走就看到峽谷北側座石塔破土而出,沖天而立,環后山整個山腳到谷底都是丘陵,惟有這個石塔一柱擎天,當地村民叫它“日天筍”,也有的叫“石筍峰”。從圖片資料上我們早已見過它的雄奇,但面對面觀望,依然嘆為觀止,有了公路和人的對比,越發感覺到它的巨大。轉到北側正面看。塔的寬度有些出人意料,實際上整個峰塔是一個略向北傾的碎石墻,用一支削好的扁頭木工鉛筆來比喻它非常形象。正北面是仰角,沒有植被覆蓋,東西兩側角度略緩,南壁則長滿灌木,從攀登安全的角度看,北面破碎的巖壁處處有落石的危險,南面灌木難以接近巖壁,只有東西兩側的脊可以考慮。
破碎

5月3日,清晨第一縷朝陽照在后山峽谷,我們開始朝著目標行進。路上遇見一位搭車的老鄉,得知我們要攀登日天筍,興奮地跟我們聊起當地的傳說,幾十年前有位采藥先生曾爬上去采藥,然后駕著一朵烏云飄走了。傳說歸傳說,現實問題是怎么在滿山坡的灌木中找到通向巖壁的路,幸好臨下車時老人在路邊田間幫我們找了一位向導。他帶著我們從峽谷東面繞小路,穿過南面谷底,沿西南山腳向北,到達一塊松樹圍繞的草地,這里能看到西側全部線路,正好當做營地。
上午10點,我們開始向巖壁進發,原上草,王二和我作為攀登組緊隨老鄉走在前面,RICAR跟隨我們拍攝特寫,蝸牛和魏宇進行公路拍攝全景,小肖和小毛驢負責營地與巖壁之間的運輸和聯絡。穿過松樹林后,山腳灌木叢生,偶爾有幼小的松樹長出新鮮嫩綠的松針,散發著一陣陣清香,枝葉間隙遙望遠處峽谷頗為壯觀。
從山腳到塔頂約有一百五十米高度,我們的目標是先到達山腰的第一平臺。坡越走越陡,到達山腳已經接近垂直,老鄉一邊砍灌木清路一邊攀爬,最后十多米處原上草在露出的巖石間放置了兩個機械塞以確保后隊的安全,我不得不佩服老鄉的攀爬能力,甚至開始傾向于相信那個采藥人的傳說。這一段穿越攀升了大約三十米,我們用主繩把老鄉放下去,整理好裝備開始攀登。
接下來的一段由我領攀,目標是到達西側肩部的第二平臺。由于左邊北側已經是絕壁,攀爬時我下意識地向右移動,但是走了幾米后我就發覺浮石太多,手腳重心同時落在不穩定的石片上,感覺很恐怖,下方保護我的原上草提醒我應該放置保護點,但是想找一個穩定的裂縫實在很困難,只有再上行一段。終于有一大塊石頭底部是連著巖壁的,放穩了這個保護,我的攀爬動作才開始舒展。一直爬到線路中段,正上方的夾角布滿碎石,我才意識到必須向左邊移了,回顧下方的幾個保護,雖說測試沒什么問題,但就目前爬過這段的巖質來看,是決不允許發生墜落的。西北面角度陡一些,但理論上講堆積的碎石也少一些。我在面前的石縫里打了一個巖錐,聲音遠遠不如花崗巖那么清脆,不過此時此刻有地方放置GEAR就已經很滿足了。
轉向西北脊,巖壁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只是沒有了浮土和灌木雜草,辨別有效抓點和保護點容易了很多,上方有一個清晰的巖層,放好保護可以站穩休息一陣。下面的同伴不斷問我巖壁狀況怎么樣,我只能說很殘破。按照一般線路高度,我應該爬了一個繩距,不過到第二平臺還差得遠,所站的地方找不出第二個說得過去的保護點,我知道,這里已經沒有退路。
繼續向上,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動松動的石塊,中段橫移距離過大導致繩子轉彎處摩擦力加大,而連續的松動石塊又使我找不到新的保護點,當我掙扎著摸到所謂的第二平臺時內心很失望——根本就沒有什么平臺,能夠保持穩定的姿勢就是騎在山肩部,而保護站也只有一條窄縫可以放機械塞,我試圖在右邊打一個巖錐,但是橫縫上部的石塊是松的。好在山肩再向上有大塊巖石根部連著巖壁,我立刻呼叫原上草上來打了BOLT,有了固定保護站,才感到天氣是那么的好,陽光照在肩上暖洋洋的。以前我對背著電鉆爬傳統是很不屑的,而這時不得不向環境屈服。這一段落大約五十米繩長,用去兩個多小時。

王二對后面的段落的走向提出一個觀點,即繞到北面攀爬最后一段,后來證明這個決定是無比正確的,如果繼續直上,保護者就會受到落石的威脅,攀爬者本身也就失去安全感,北面靠近我們的一條寬巖縫是誰也沒有留意的,王二觀察線路的經驗堪稱老練。保護站根本站不下更多的人,原上草只能掛在空中,我繼續騎著做保護。在王二橫移向左邊枯樹時,RICAR也跟攀上來,當然也只能掛著,想要拍攝攀爬過程,只有等線路保護系統安全可靠之后才具備條件。爬上枯樹之后,王二就消失在北側上方,過了很久,我們已經聽不到對方聲音,山谷里偶爾有石塊飛落,看角度應該是扔下去的而非踩落。又過很久,對講里傳來安全到頂的呼叫。我準備妥當開始跟攀,這一段的碎石果然很少,巖壁相對完整,但是攀爬難度很大,上方的夾角裂縫里有濕滑的泥土,可以用的抓點都有鎂粉做標記,導航系統做得還是相當細致的。接近頂部的幾個地方讓我心有余悸,有一個扁帶做的保護繞在樹根上,而樹根只不過才手指粗。這一段繩距大約有二十米,塔頂的保護也不太樂觀,沒有大片的巖壁,只有一塊塊的巨石壘著,也可以理解為整個塔峰就是巨石加碎石壘起來的。塔頂從東到西像一條走廊,寬不過兩米,長達二十多米,最高處是一棵大樹,東邊長滿植被,這時時間已近四點,考慮下降保護系統所用的時間,我們決定先下撤,次日再繼續東側的探索。我在最大的一塊石頭上打了個BOLT,作為下降的副保護,第一個保護在接近西側的小樹上,用輔繩做了延長,以免石頭磨繩。下降過程還算順利,除了不斷踩落的石塊。
山腳向西的峽谷腹地住著幾戶人家,都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這里的居民生活習俗和口音都和重慶一帶相似,家家墻上掛著一排臘肉,在重慶長大的原上草就像遇到同鄉一樣跟他們聊得火熱。老鄉告訴我們,塔的西南方不遠處曾有一個小一些的將軍塔,毛主席去世那年就坍塌成碎石堆,我們知道那應該是唐山地震導致,當問起去年汶川的地震,老鄉卻說這一帶沒有什么震感。
第二天回到相同的位置已經接近中午,盡管全程留了主繩,上升器爬升的速度卻不比徒手快。原上草上到塔頂后興奮度很高,主動要求到東側探路,回來時卻大失所望,因為找不到鄰近懸崖的可靠保護點,就無法下降,我們討論的從東側山肩頂繩攀登的計劃隨之破滅。在這樣的巖壁上要痛快淋漓地攀巖是不可能實現的,攀巖使我們具備探索未知的技術和能力,但在探索的過程中要克服的不僅僅是難度和高度,有時候徒步一整天只能爬一條線,而有些時候,甚至不屬于攀巖。
當RICAR和小毛驢到達塔頂,我們迅速制定了后備計劃,原上草和小毛驢降到第二段的起點,攀爬西側直上的段落,RICAR懸掛在中間拍攝,果然像王二判斷的那樣,只爬到半段,就無法控制落石,繼續向上,在角度垂直的段落就難以再進行下去。對這個塔的攀登,也就到此為止,雖然攀爬感受像巖壁一樣破碎,但我們畢竟到達了頂點,經歷了攀登過程的每一步。我們把這條線路命名為“多米諾”,因為觸動任何一個環節都可能導致全盤倒塌。
攀登計劃中最致命的就是被環境所左右不能專注于攀登,而短短幾天時間,天地人三方面不利因素都讓我們趕上,但是攀登過程中大家的高度默契,使一個夢境般的目標變為現實,值得回味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