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論壇

登山：從塵世到天國 李松濤

自古以來，雄偉壯麗的雪山就是探險者神往的地方，在人類對于海洋、沙漠、江河甚至海底的探索之前，就已經踏上了對于最著名山峰的征程，但直到現在，那些被冰雪覆蓋的雄偉山峰多少世紀以來都是人類的勁敵。對于那些真正的探索者來說，對未知世界的渴望與好奇顯然要比安享愛情的甜蜜來得更加強烈。而這種滿足的背后，當然就是忍受苦難和直面死亡的代價。

從這個意義上看。雪山注定就是一出出悲劇的舞臺，所有的雪山在那遙遠的天際總是扮演著埃斯庫羅斯一般的角色。當任何一個有生命的物體站在雪山腳下的萬里草甸之上時，總能體會到生命基于最原始的博太和渺小，而比這種感受更為深刻的是，當他們開始踏上冰川雪原，在空氣稀薄之處苦苦掙扎時生命本身的脆弱、無助和卑微在此刻暴露無遺，每一個登山者毫無例外地懷疑自己身處此地的動機和行為，從而在身體和心靈雙重的掙扎輪回中成就一個個冒險的精神式悲劇英雄。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所有雄渾壯闊的風景都會讓人產生史詩一般的氣質因此具有強烈節奏感和原始美學的定義在雪山上的陽光映射下是如此的華麗。整座雪山在云層之間顯得孤傲但又博大藍色的流云在四周徘徊徜徉，而整個淡藍色蒼穹在那一刻變得格外肅靜，所有的環境是如此的安詳。而當金子一般的陽光照耀在連綿起伏的山峰之上，一切最渺小最脆弱的生命都只能在這一望無際的風景中心甘情愿地徘徊掙扎了。

同樣重要的是，在傳統文化中，山并不僅僅是自然地理上的位置，還是眾神的居所，像奧林匹斯山，伯納賽斯山、阿勒山與西奈山，它們構成了天和地的交界。人和神的分野，就像崗仁波齊峰對于佛教徒和印度教徒。德瑪爾德峰對于所羅亞斯德教徒以及富士山對于神道教徒所扮演的角色一樣。那么，正是豐富多彩而又充滿想像和激情的登山運動使所有的登山者無一例外地感覺到，登臨峰頂的那一刻是如此美妙，人與神是如此地接近而趨于同一。這種奇妙的感受使得一些登山者變得像偏執狂熱的教徒，一再把疲憊的雙足邁向更高的頂峰，直到走完他們從塵世到天國的道路。

戶外犀牛曰：今年的登山圈不算太平，但媒體和民眾對“登山會死人”這種事情的新鮮感顯然已經下降了很多，人們逐漸接受一種事實：登山死人很正常，而不正常的只是死亡的理由是否足以讓人接受。

乞力馬扎羅不再有雪 大老虎

海明威有一部小說叫《乞力馬扎羅的雪》——主題當然不是為了寫雪，而是講述一個落魄作家到山腳下尋找生活價值的故事。不過這片繽紛的雪花總是引人浮想連翩，好些人循著書中指引而來，讓人遺憾的是今天已經很難在山上找到雪的蹤影，隨著全球氣候變暖和環境惡化，現在的乞力馬扎羅山已經鮮有降雪，而且山頂的積雪融化，冰川退縮非常嚴重，其 “雪冠”一度消失——據說，如果情況持續惡化，15年后乞力馬扎羅山上的冰蓋將不復存在。

萬里之外非洲一座山上的事情，離我們遙遠如火星，然而全球氣候的變暖卻是不爭的事實。在城市里生活，我們能感覺的大概只是開空調度日的時間又多了一點，但作為一名登山者對這樣的現象卻感受深刻，因為氣溫哪怕每上升0.1攝氏度，要去嘗試一次能夠與冰雪親密接觸的攀登活動，都必須得面臨更高的海拔和更加稀薄的空氣，以及隨之而來更加活躍的冰雪活動和危險。珠峰大本營旁邊的絨布冰川四十年來退縮了近一千米，而同樣的情況在新疆博格達峰、四川雀兒山，甘肅的透明夢柯都在發生，即便是在深圳，也能體會到炎暑難耐，絕不只是“七月流火”才發生的狀況，野外環境一天比一天更不適合進行活動。

比“全球變暖”更為可怕的事情是，大多數情況下，我們目前的環保教育還只是停留在“不要亂扔垃圾”這樣的膚淺層面上，而造成今天環保問題的根源卻甚少有人提及。自工業革命以來，人類欲望無休止的擴張就沒有停止，而消費時代變本加厲的欲望刺激更是使人們對自然索需無度，奢侈的生活方式是環保最大的敵人。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的一份報告里寫道，“如果世界上每個人像美國人那樣度日，將需要五個地球?！碑斎藗儽M情享受現代文明所有便捷的時候，這把雙刃劍也正在使我們接受懲罰。

值得借鑒的是，在那些偏遠地區生活的人們，顯然要比在城市里長大的人們更懂得自然的奧秘。愛斯基摩人從不過度狩獵囤積斂財，印度人也知道適時地節制欲望，而非洲的好些原著民總是能夠從簡單的生活中獲取無盡的樂趣，與現代文明保持著適度的距離。這一切在已經讓人品嘗到消費時代惡果的今天看來，無疑是一種質樸的遠見和至高的智慧。環境保護的真正含義，不在于再建立一個干凈整潔的自然環境為我們享受，而在于重新構建人與自然之間親密無間，共生共滅的和諧關系，重建自遠古而來我們對待萬物，對待生死，對待自身的方式和智慧。

戶外犀牛曰：在海明威的小說里提道：“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干凍僵的豹子的尸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么，沒有人作過解釋?！币苍S有一天在近六千米的地方，依然會百花盛開林木繁茂，豹子在這里再無被凍死的隱憂，但不得不忍受著缺氧的痛苦。它必定一邊奔跑一般喘著粗氣想：“丫的，還不如早點凍死了好……”

因為努力不夠 劉團璽

最近視點

2009年7月10日，英國著名攀登者李奧 霍丁(Leo Houlding)作為領隊，一行四凡完成華山西峰的6 00米大巖壁線路攀登，三人為西班牙Carlos Suarez，中國云南的王二及澳大利亞攝影師simon curter，歷時13個小時。中國媒體報道說：“西岳華山素有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其西峰更是壁立千仞，危崖直立，成為世界攀巖者心中的圣地”?！皻v經十幾年的錘煉，李奧一舉成為攀巖登頂華山西峰的第一人!”而中國攀登者有人認為“首攀權就這樣傻呵呵地送給了老外”(該隊為英國品牌贊助隊)，有人則認為不必在乎是國內隊還是國外隊。

戶外探險觀察員評論

現代登山史溯源于在瑞士山區活動的英國人，1854到1865年則被稱為“阿爾卑斯的黃金時代”?；钴S在瑞士占主要地位的登山者都來自英國，他們大多富有并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如學者或貴族。中國在新舊時代也有點類似，只是外來攀登力量占優的時段更漫長。從1900年到1949年、1980年到現在兩大階段許多攀巖長線、山峰首登都為外國攀登者搶先。如果說解放前，是一個自由與混亂并存的時代。而當新中國成立之后，國家民族主義的自尊心，在發現無法戰勝西方攀登者以后，就干脆把自己的大門封死，當然更多是政治原因。而這次華山西峰的路線，卻是在中國攀登者的技術能力內，所以，很多人對當年劉喜男在同樣線路上嘗試，卻被有關部門拒絕，不少人還耿耿于懷。對比曾一度淪為“攀登殖民地”的瑞士，今天瑞士無論自然環境，還是攀登族群，都在攀登文化與商業，攀登者技術能力等整體層次上，早已成為攀登強國。這點是中國不能與之相比的，雖然中國有超越阿爾卑斯數倍的連綿不絕的攀登資源。

在一百多年以前，瑞士學者和攀登者Theador Simmler也曾有民族主義式的抱怨：“瑞士的讀者想要了解如何到達冰川和山頂卻要借助于英國阿爾卑斯俱樂部的著述，這真是一種恥辱?！逼渲形纯吹饺鹗咳擞惺着时煌馊藠Z取的恥辱感，他們更注重的知識，地理研究體系，他們認為最重要的不是征服山峰，而是對阿爾卑斯山進行廣度研究，以及發展攀登環境。1857年，英國攀登探險者成立“阿爾卑斯俱樂部”，這是世界上第一個攀登社團。六年后，1863年瑞士人成立了自己的瑞士阿爾卑斯俱樂部(SAC)。如今。SAC在瑞士山區共設立了至少153個過夜住宿的營地。阿爾卑斯山的戶外臨時小屋、避難地，環境保護、手冊與指南，救援等體系，堪稱攀登環境建設之楷模。

中國呢?“有人說我們的攀登環境很糟糕，我想說那是因為我們不夠努力。所有的因出于本體，所有的果也出于本體?！蓖醵释耆A山西峰后道。如果我們說中國攀登環境很差，抱怨是無用的，只有理性的批評和建議才有助于改善，需要的是努力行動。

優勝美地作為世界攀巖勝地，現代攀登起源地之一，其峽谷高山貌似中國華山，而現在的華山只是一個商業旅游的嘈雜之地。攀登者感到痛惜。華山開禁了嗎?還是華山景區的管理官員們為了貪圖國外旅游市場而為他們做宣傳?為了華山成為優勝美地，攀登者除了努力就是努力，除了交流，爭取。溝通、攀爬，還只能繼續努力。

攀登環境的改善和發展，首先在于攀登者群體自身，如果中國攀登者能開辟更多更新的線路，能推廣和普及，以使更多的民眾成為攀巖愛好者，最終也能改變目前的攀登世界。陽朔是一個典型案例，當第一個攀巖者出現在陽朔的時候，他被視為怪人、神經病抑或英雄。而今天，陽朔運動攀線路豐富，儼然是世界級的攀巖熱地。中外攀登者云集，當地老百姓和政府官員，今天已很少干涉這樣的行為，甚至攀巖已經成為陽朔的一個文化符號，旅游賣點，一種生活方式。

沒有惡劣，糟糕的攀登環境，只可能有未盡全力，未能改變現實的攀登者。攀登者不能自以為是，在他們眼里美妙的攀登感受，在他人眼里是什么?你要獲得別人的認同嗎?你要獲得別人的尊重嗎?至少攀登者得讓更多的人了解他們所從事活動的樂趣所在。不要去談價值觀，只有樂趣才能首先拿出共享。

談到首攀權，如同未登峰的FA，如同“處女權”，關注這些有沒有意義?失去首攀權，有人感到恥辱。王二認為：“攀登華山的過程中，我意識到，我們和外界的差距比我們想像中遙遠。(從對攀登的理解到攀登的技巧以及對攀登文化的推廣)我們還只是初學者，我們惟一能做的是繼續一步一個腳印地踏踏實實地琢磨與實踐。”

中國攀登者在討論首攀的恥辱，抑或今后華山大門的敞開，而英國攀登者對此次攀登也頗有微詞。有英國人認為，此次是一個典型的商業包裝攀登為英國某品牌作廣告的工作攀登’而已，甚至有人認為攀爬技術含量并不高，Leo Houlding才華已經耗怠，不再嘗試難度太的線路，只能用這樣的事件引發大家注意云云。攀登者喜好批評中英共存。當然，中英攀登者都一致認為：“希望此次華山探險能夠激發更多的中國戶外運動愛好者身臨其境地感受中國山川的壯美”，“對于攀巖地區解禁來說，這個開頭肯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