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四川宋三彩

在中國陶瓷三彩家族中，有絢麗輝煌的唐三彩、邛三彩，有斑斕淋漓的遼三彩、金三彩、宋三彩、明三彩、琺華彩和明清瓷器中清麗淡雅的素三彩，它們共同創造了中國陶瓷繽紛五彩的世界。但對于四川的宋代三彩卻很少有提及，即便有也只是一兩句語焉不詳的概述，這大概是因為地域封閉和對外交流太少的緣故。其實四川宋三彩是北方唐三彩和四川唐代邛三彩的一種延續，它燒制量大、質量高、品種多、文化內涵豐富、時間長，是其他地方少有的現象。

一、四川三彩的起源及特點

四川的三彩起源于唐中期，它最早出現在四川邛窯，盛燒于晚唐五代，其產品的胎、釉、色、支燒工藝都有別于北方唐三彩，創燒了中國著名的三彩品種——“邛三彩”(圖1、2、3、4)。邛三彩與北方三彩的主要區別是：北方唐三彩沿用低溫(800~C)高鉛釉陶傳統的燒制工藝，褐、黃、藍、綠多種釉色，任其自然流淌融合，形成絢麗奪目的效果；而邛三彩是用高溫(1100～1200℃)低鉛(有的不含鉛)一次燒成工藝，有紅陶胎、白陶胎和瓷胎，玻璃質感強，色彩鮮艷，深埋地下千年不脫釉。北方三彩多為冥器，而邛三彩幾乎為實用器，碗、盤、盞類全都采用芝麻釘支燒。這些器物主要出土于老成都繁華市區，有人推測這些芝麻釘燒造的器物為晚唐五代時期割據四川的藩王定燒的“官窯器”。

二、宋三彩出現的歷史背景及概況

進入北宋以后，精美的邛三彩實用器仿佛隨著藩王的消亡而逐漸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陪葬冥器的燒造(圖5)。從全川宋墓出土這類器物來看，多為低溫彩色鉛釉陶俑，數量眾多，有時一個墓里就出土上百件，一般平民墓里也有幾件或十幾件。三彩俑的陪葬，估計在當時已是一種風尚(圖6)。而這時北方的唐三彩陪葬類冥器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川在宋代為什么會把北方唐三彩燒制冥器的風氣傳承下來呢?這不得不談到四川當時的文化經濟背景。

宋代的四川富甲天下，“揚一益二”并非實指，“以揚為首，蓋聲勢也”，史書記載，如按為朝廷所納稅銀算，應是“益一揚二”。由于經濟繁榮、社會富庶、地域閉塞、社會安定，這些珍貴的三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四川是道教的發源地，宋代的四川民眾普遍篤信道教，任濃烈的迷信和讖緯思想作川下，陰陽間驅除邪魔鬼怪的風氣日盛，這些風俗習慣充分反映在宋代稀奇古怪的三彩俑造型上。加之古人宋三彩發展的鼎盛期，這一時期生產量更大，制作極為精美，器型上新出現了很多品種，如人首雞身、饕餮獨腳俑、豬首俑、匍匐俑、蛇身雙頭俑以及各類文武百官、市井人物、十二生肖俑和各種動物俑等等。進入南宋以后，由于連年戰亂，四川的經濟受到了極大影響，宋三彩也受到了沖擊，從此每況愈下，產品質量嚴重下降，流于形式，釉色稀薄，紋飾模糊不清，個頭普遍矮小，燒成溫度也有所下降，極易脫釉和破碎，基本沒有新的器型出現。入元以后，這類三彩俑基本徹底消失。四川宋代三彩俑主要集中出土在成都平原以及周邊地區，燒造地點以成都琉璃廠窯和邛崍窯為主，琉璃廠窯燒造的時間最長、產量最大、品種最多。

三、宋代四川三彩俑鑒賞

1 三彩將軍俑一對(圖8)，這是北宋墓葬里出土的將軍俑，全身施褐、綠、黃、黑釉，紅陶胎，燒成溫度高，釉色光亮鮮艷。頭戴盔，身穿鎧甲，雙手抱腰前作持武器狀(原器物已失)，腳穿長靴，兩腿分開，站立在筒形座上，雙眉緊蹙，怒目圓睜，威猛異常，用于鎮墓驅邪。

2 綠釉點彩女俑(圖9)，年代為北宋。該女俑席地而坐，左腿盤曲，右腿支起，右臂缺失，帶有手鐲的左臂上舉撫摸頭巾，上肢側身俯向前作探望狀，表情平和謙卑。身穿綠釉斑點紋花衣，下穿條紋褲系刻劃而成，依稀飾有綠釉斑點。雖然施釉不多，尺寸不大，但刻畫精細，人物神采栩栩如生，是一件精彩之作。

3 綠釉點彩男俑(圖10)，年代為北宋。俑深目高鼻，頭裹闊巾，身穿齊腳長袍，綠釉斑點點綴其上。雙手相拱，作端坐狀，表情謙和安詳。胡人男俑在這一時期墓里的出現，表明外來文化對四川的深遠影響。此俑保存完好，十分難得。

4 黃釉人首雞身俑(圖11)，年代為北宋。女人首，雞身，喇叭形座。女首面相姣好，綰發髻施褐釉，面部及雞身施金黃色琉璃釉，釉澤光亮如新，紅陶胎。人首雞身這一奇特造型源出《山海經-大荒東經》：“東海之渚中，人面鳥身，珥兩黃蛇，踐兩黃蛇，名日禺號?！比耸纂u身的動物多被信奉為神，這與四川信奉道教有關。

5 黃釉饕餮獨腳俑(圖12)，年代為北宋。饕餮頭，獨腳為身，面部施金黃色釉，胡須施褐釉，頭帶肉髻，蒲扇大耳，怒目圓睜，大張貪婪之嘴，吐長舌，絡鰓胡如鋼針，一副猙獰恐怖的樣子，其造型與青銅器上的饕餮紋和泰山石敢當造像非常接近，其用途也是用于墓中驅邪。

6 三彩文人抄手俑(圖13)，年代為北宋。文人頭挽髻扎褐釉方巾，臉施醬黃釉，面如重棗，美髯飄垂，著右衽綠釉衣，抄手，席地而坐，側面仰視，氣宇軒昂，活脫一個宋代文人清高孤傲的畫像，有人認為這類造像為死者自遺像。

7 三彩蛇身雙頭俑(圖14)，年代為北宋。這種蛇身雙頭俑造型十分獨特，兩條不同顏色的女首蛇身，相互扭集纏結在一起。女首表情神秘，抬頭向前張望，整個身子粘結匍匐在一個陶板上。這種造型應與伏羲女媧神話有關，也是受到信奉道教影響的產物。

8 三彩文官俑(圖15)，年代為宋代。兩文吏頭戴高冠，身穿褐、綠、黃釉三彩長袖大衣至腳，雙手籠袖作站立狀。釉色鮮艷，流淌自然，是宋三彩中難得的精品。

9 三彩俑(圖16)，年代為北宋。龍首、人身，盤坐于陶板上，口大張，雙手置于鼓形物上，作錘擊狀。器型獨特，其寓意不清，有道教雷神之疑。

10 南宋各類三彩俑(圖17)。三彩俑至南宋后期每況愈下，造型完全形式化，器型不斷變小變矮，饕餮獨腳俑也模印不清，有神無力，毫無兇氣，有的干脆做成一塊餅狀充數。但這一時期的陪葬數量仍然較多。

11 綠釉鼎式爐(圖18)，年代為宋。低溫綠釉鼎式爐，三腳中空，形同蔥管，器表外施滿綠釉，口內無釉，墨書“五通菩薩”四個字，是神前供奉之物。器形古樸大方，精美完整，極為珍貴，它是四川廣元窯燒造之物。宋代四川各大窯除燒造陪葬用的冥器外，還燒造了不少生活陳設器具。這些器物質量普遍高于冥器，是四川宋三彩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