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過一只小蟹

夏天，我在廬山遇到一只小蟹。它生活在石縫里、山泉邊，大名叫石蟹。

人們要是親近誰，常愛叫他的小名。我喜歡這只石蟹，況且，它比海蟹、河蟹小得多，所以我愿意稱它小蟹。

那是在去往仙人洞的石板小路上，我們的東道主——《百花洲》編輯部的老主編、老翻譯家遞給我的。他舉著一只香煙盒，神秘地笑著說：“打開看看，你一定會喜歡的。”我接過煙盒，立刻感到里面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不覺一陣心跳。我將煙盒扒開一個小口，就見這只蛋黃大小的棕紅色小蟹搖搖晃晃正往外爬，它猶豫不定地爬出來，趴在我手心上，有些癡呆地停了下來。我托著這個小生命，細細瞧著，瞧它那陽光下半透明的身體像瑪瑙，瞧它腿上那一層纖細的茸毛像絲絨，瞧它突起的烏黑眼睛總是固執地盯著一個地方。這一切都叫人疼愛。我立刻生出了一個念頭：帶它回去，帶它和我一道回北方。我小心地伸出手指友好地碰碰它，誰知，它卻張起兩只前蟹，朝我的手指狠狠就是一下。盡管那樣狠，但我的手指也不過有點癢癢罷了。它多么小呵，還沒有能夠把人咬疼的那種力量。這就更增加了我對它的疼愛。

賞析

你一定也有自己喜歡的某種小動物吧!的確如作者所說，人們要喜愛誰就喜歡叫他的小名。普通的一個稱呼加上個“小”字就含有了嬌小可愛的意思，冰冷的文字就有了溫度。這就是文字的魅力。

仔細讀讀作者筆下的小蟹，確實是可愛的。作者先寫了小蟹的大小和顏色——蛋黃大小、棕紅的顏色。接著細細觀察——半透明的瑪瑙樣的身體，纖細而帶絨毛的細腿，突起的烏黑眼睛總是固執地盯著一個地方。所以作者說： “這一切都叫人疼愛。”至此，小蟹一直都是安靜的、可愛的，讓人喜歡的。繼而，當作者友好地用手指碰觸它跟它打招呼時，它卻出于自衛的本能“張起兩只前螯，朝我的手指狠狠就是一下”，可惜力量太小，只是讓作者有點癢罷了。然而這本能的“狠狠一下”，卻并沒有使作者心生厭惡之情，反倒是更加疼愛它了。

此處的疼愛與先前的疼愛已經不同。除了喜歡，還含有了作者對弱小無助的生命的一種珍重。作者說“我托著這個小生命”，從這個“托”字里，我們可以體味到喜愛、疼愛和尊重這些不同的滋味。

讀這篇文章，我可以體會到作者情感的細膩，以及對小生靈的敬重。你讀出來了嗎?

作者簡介

鐵凝，當代著名女作家，中國作家協會主席。鐵凝的散文文筆柔和細膩，感情純真清雅，無拘無束且飽含情趣，同時又蘊含著深沉的思考和獨特的見解，令人賞心悅目。著有長篇小說《玫瑰門》、《大浴女》，中短篇小說集《哦，香雪》、《午后懸崖》，散文集《女人的白夜》等。

(張 芳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