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另類情事

從北京市區向北，驅車兩個多小時，引水渠邊有一片很不起眼的楊樹林，一家寵物安葬中心就坐落在這里。每天會有三三兩兩的人，來替自己的寵物掃墓。

墓區分為四片，稍早一點的是鐵灰色的中式立碑，后來的換成了西式的大理石墓碑。每一個都用小柵欄圍起來，裝飾著大紅、粉紫、金黃的絹花，深綠色的人工草坪。有的墓碑還用玻璃整體罩上，鑲嵌上金蓮花，并擺上兩尊白象。在這里，玩具骨頭、小布熊、花皮球隨處可見。碑上刻著“笨笨”、“球球”、“臭臭”這樣的名字，貼著的照片，是可愛的貓貓狗狗，甚至還有鴨子和狒狒。

再細看時，可以發現幾乎每塊墓碑上都印著字：我們愛你。還有很多墓碑上印有主人撰寫的紀念詞。其中有一篇這樣寫著：逢于麻省水府，別在京都康城，同行千萬里……能夠揣測出這只狗已經和主人共同穿越了半個地球。而另一對商人夫婦寫道：你的頑強激勵著爸媽努力工作和用心生活。這應該是頗為感性而和諧的一家吧?還有一位主人專門請來僧人為自己的寵物念經超度。

這里，就是為城市人的愛寵精心準備的墓地——寵物公墓。

墓地的經營者叫陳少純。9年前，他看到有人把死去的小狗扔到垃圾箱里，覺得既不環保，也不尊重動物。他便承包下一片林地，專門用來安葬寵物。“寵物公墓”誕生了。在這里，只要花一百元認養一棵樹，就可以安葬寵物。

其實，在巴黎、東京、香港等大城市，寵物墓地并不是新事物。由于這些城市的法律對寵物遺體的處理有明確規定——寵物遺體必須火化，骨灰可安置在墓地中。而北京并沒有類似規定，人們把寵物安葬在寵物公墓主要出自情感。“這里的動物和自己的主人有很深的感情，就像家里的一個親人一樣。它們走了，誰也不忍心隨意拋棄。這里可以讓主人們有所寄托，得到安慰。”正是基于這種純純的情感，在中國大陸，寵物公墓不僅體現著城市人對動物的另一種尊重，更演繹著一幕幕城市間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另類情事。

半年不到，薜巍已經第4次來掃墓。碑上照片里的小點是一只普通的白色波斯貓，它趴在薜巍肩上，懶洋洋的樣子。小點和薜巍一家人共同生活了20年。有一年夏天，全家人都睡著了，平時性情安靜的小點突然跳上床，拼命地把他們抓醒。睜開眼，已經是滿屋濃煙——毛巾掉到蚊香上，火苗躥起老高。如果不是小點叫醒他們，后果不堪設想。

最后兩年，小點連沙發都跳不上去。薜巍知道它已經很老了，怎么送走小點這件事情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把它埋在小區的花園里面嗎?她否定了這個想法，盡管它只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貓，但它是家里的重要成員，不能隨便埋在什么地方。小點走的第二天，一家人把它葬到了寵物墓地。

他們給小點立了碑，樹起小柵欄。從此，這塊小方地成了薜巍新的牽掛和寄托。薜巍想它了，就去掃墓。“給它掃墓，不像到人的墓地有那種陰森壓抑的感覺，就像去看望自己的孩子似的，只想到它的可愛。這跟人不一樣，人之間沒那么單純，就算是自己的親人，也會鬧矛盾。”

76歲的秦阿姨總是一個人來，每次她都淚流滿面，她的狗毛毛已經去世兩年。“我一天也忘不了它。這只狗太懂事了，別人對我說話大聲點，它都會沖他叫。”她嗚咽著，“‘非典’時，到處都要抓狗，我們天天躲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跟它說，毛毛，不要叫，你一叫你的小命就沒了，它真的就不叫了。晚上悄悄帶它出去上廁所，它也不叫。你說它聰明不聰明?”

一位阿姨在小狗下葬時，反反復復問同一個問題：你確定它沒有呼吸了嗎，你確定它沒有心跳了嗎?一對年輕夫婦本來已經把狗葬在家附近，回家后兩人同時聽到狗的叫聲，心里不安，又連夜送到寵物公墓來。

寵物墓地有專門的網站，可以在網上祭祀。每天都會有主人新加上去的留言：寶貝，你在這里開心嗎?周圍的小朋友越來越多嘍，你一定不孤單吧，天氣暖和了，要常常出來玩啊。

他們是獨居的空巢老人、沒有孩子的夫妻、兼顧工作與家庭的中年主婦、遠離家鄉的外來打工者、沒有兄弟姊妹的獨生子女……他們鄭重其事地把愛寵葬進墓地，表達對這些忠誠陪伴他們的動物的感謝，即使它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似乎也依然在溫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