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三訴

當夕陽為它染上最后一抹紅暈，當秋雨為它洗盡三季的塵埃，當金風撩撥起它易斷的愁絲，它終于鼓起勇氣，揮別那生長、發芽的枝頭，和著秋風舞起它生命的最后一支圓舞曲……這般落葉的景象想必是誰都目睹過的。可是，又有誰曾那樣細心地佇足聆聽那紛紛落葉呢喃的低訴?一聲，二聲，三聲……

小學時，咬著筆頭爬格子時，寫到秋天總也離不開那幾句:“秋婆婆把風口袋一張開，金黃色的落葉像蝴蝶似地在空中舞蹈……”那時是無心之論，直到有一次幼小的我真正用心地去觀察一片銀杏葉的凋落，才發現原來落葉有著那樣難以言說的美。

那片通體金黃的銀杏葉子如一把小巧精致的折扇，而那上面鐫刻的，是它一生的滄桑感悟，不，生命并沒有結束。瞧，她這不正披起秋日里最雍容華貴的晚禮服嗎?她以一種極好看的姿勢邀每一陣路過的秋風共舞一曲，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小扇子微微一顫便輕易地與樹枝言別。匆匆趕來的風使者趕快扶起她嬌柔的腰肢，一場華美絕倫的舞蹈開始。那金色的小精靈變換著各種姿勢，忽而旋轉、忽而跳躍、忽而騰起……

落葉的美有一種動態的華麗，它向我們傾訴“悲秋不傷，因為死去的落葉也能如此動人”。

中學時，我懷揣起花季特有的感傷。我盯著它，那片搖搖欲墜的葉子，甚是同情那干瘦的葉柄負荷著巨大葉片的痛楚。“快掉下來吧，摔個粉身碎骨也就解脫了。”我近乎冷酷地默念道。是的，它落了，卻落得出乎意料地美麗，令人驚駭地悲壯。

它縱身躍入瑟瑟的秋風中，沒有一絲的畏懼和怯弱，就那么直直地奔赴死亡，從容得如同立了軍令狀的沙場老將。最能表現他的詞是“無言”。無言是對的，因為面對死亡，所有的痛苦、無奈、激越、傷感、留戀、恐懼都是無力而蒼白的藻飾，只在此刻化為金子般的沉默。

落葉以其簡潔有力的逝去詮釋了生與死的真正內涵。死亡無須浮夸的矯飾，人們絞盡腦汁也參不透的生死不過是落葉從枝頭墜落的過程。它再次向我們傾訴“死亡是最簡潔的美麗。”

那次，我又一次“傾聽”了落葉，其實那只是一句詩丟進我的心海后激起的清越的回音。“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我仿佛看到了落葉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四周充斥的是令它窒息的黑暗。雨水侵蝕著它的身軀，甲蟲嚙噬著它的脈搏，朔風風干著它的面容。黎明，花兒也為它垂淚，而它卻釋然地笑了，因為它正享受著擁抱根須，回溯生命起點的皈依感。

只是，每當晨曦微露，天地乍亮之時，細心的人兒不難發現，它們個個淚痕滿面。更細心的人兒發現，那顆顆晶瑩的淚珠兒里，微微刺目地映著大樹、藍天、白云和鳥兒……

這一次的訴說，它用盡了心力，葉落歸根，片片都是大自然含淚的回眸!

最美不過夕陽紅，最真無及落葉訴。你聽，那一聲、二聲、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