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荸薺

冬季來臨，正是荸薺上市時節，這幾天的樓下，便有一個小伙子，操著陌生的口音叫賣著，一輛裝滿荸薺的單車倚在灑滿陽光的墻根下。

小時候，在故鄉小城的街巷里，常有一些賣荸薺的小販，提一竹籃，用悠長的聲音吆喝著。每當這個時候，母親便會聞聲提一竹籮迎了出去，買半籮回來。荸薺屬水生植物，剛買來的時候帶些泥巴，母親就把它們放在水盆里浸泡一會兒，用毛刷挨個刷去上面的泥巴，沖洗干凈，然后放入小鐵鍋里慢慢煮熟。

荸薺一般有兩種吃法，一種是洗凈了生吃，另一種是煮熟了切成片做湯。少時的我調皮，每當煮了荸薺，在家里舍不得吃，卻要拿到小伙伴們中間，在她們羨慕的眼光中，一點兒一點兒慢慢地吃。荸薺好吃，外皮卻不太易剝，所掌握的剝皮方法，是當年母親所教的:取一根竹筷，用帶棱的一頭在荸薺表面輕刮幾下，白生生的薺肉便坦露無遺，咬一口嚼在嘴里，生脆津甜，十分爽口。

母親有時還會把荸薺削皮切片，做成一鍋冰糖荸薺湯，喝一口甜而生津，味道極佳。荸薺雖然好吃，但并不能經常吃到，在鮮果缺乏的季節，終究是比較稀罕的。冰糖荸薺湯更是很少喝的，單是那冰糖就很難買到，只有家中有誰咳嗽的時候母親才做一些。我就因為愛喝那湯，稍有不適就扯著嗓子亂咳，母親便忙不迭地找來荸薺，做很大一碗，并且加許多的冰糖。

荸薺古有南薺、北薺之分，別名馬蹄，這是我后來從書中得知的。我的故鄉在北方，兒時吃過的荸薺大概就是北薺吧。薺肉含有很多的維生素、胡蘿卜素等，有資料記載:生吃荸薺能解毒、利尿、止痢、明耳目、消黃疸、開胃和增進食欲，因此，荸薺堪稱果中佳品。但是，它很少像橘子、香蕉、蘋果之類被人們拿來擺上會客的茶幾，因為長了一副難看的面孔而長期被人們冷落著。大概因為如此，盡管一年四季鮮果不斷，賣荸薺的反而少了，如今居住在遠離故鄉的小城，更不多見叫賣者的影子了，每年初冬，我都為買荸薺而跑遍城里的幾條街市。

前幾天下班回家，剛進院門，便聽見久違了的叫賣聲，竟然激動得我熱淚盈眶，當即買回十余斤，把賣荸薺的小伙子感動得什么似的，他哪里知道，真正受到感動的是我呢?

現在的我比起當年的母親，吃荸薺的方法更加講究了，除了浸泡、清洗、刀削去皮、切片加工這樣的程序，若煮湯，我還要加放蓮子、桂圓、蛋花、淀粉，將它做成一鍋冰糖桂圓荸薺湯。前不久，參加一個朋友聚會，在筵席上喝到一種湯，很是清氣爽口，湯里面的果肉更是脆而津甜，朋友以為是什么山珍，紛紛猜測，只有我笑而不語。

光陰荏苒，童年的時光已離我漸行漸遠。然而，睡夢里卻經常浮現這樣的畫面:在一個風舞雪飄的天氣，在一個滿溢溫馨的小屋里，一邊是慈祥的母親，一邊是和藹的父親，我們姊妹五個依偎在父母身旁，一家人彼此坐守在溫曖的火爐面前，或吃幾枚荸薺，或品味一碗冰糖荸薺湯，話及天南地北、柴米油鹽……這樣的情景，這樣的日子，曾經溫暖和潤澤過我那焦渴的童年而深深地烙印在了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