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

每天早晨，女人都要為自己的男人，準備一個“小二”(注:小瓶裝的“二鍋頭”)。在男人走到門口時，塞進他的書包里。

自打一年前下崗，男人就始終是在零零碎碎干著粗活，從那時起，女人不再反對男人喝酒。夫妻做了多年，她知道，男人的生活已經離不開酒，如今每天風雨中奔波，就更加需要了。心疼男人是一方面，更是由于日子過得窘迫。酒，是她從超市里整箱買來，她算過，一箱能比零買便宜8塊錢。

男人走后，女人也腳踩縫紉機開始忙碌。她文化程度不高，由于嫁人才進的城。不想，日子過了快二十年，卻突然遭遇男人下崗，做姑娘時學會的裁剪，如今倒又派上了用場。

起初，男人極力反對她這樣，理由是她每加工一件，廠家才給2塊錢，而自打生下孩子，她的腰就一直不好。然而這次，她一反多年來對男人的依順，堅持不肯把活兒退回去。最終，雙方妥協的結果，是給她劃定了上限:每天只能加工5件。

因為有約在先，她每天都不會忘記:在男人到家之前，把自己的活兒藏起一些。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得意于自己做事縝密，能夠不露馬腳而屢屢得逞。

半個月前的一天，男人從外面回來，手上拎著一個塑料桶。貼在外面的商標顯示，是一桶散裝的“二鍋頭”。男人紅著臉說，是工友推薦的，“比瓶裝的還好喝呢。”女人知道，男人是為了省錢，讓她寬心。

從那之后，每天早上，男人都會拎起塑料桶，小心翼翼把酒灌入暗綠色的“小二”酒瓶。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女人幾次要過去幫忙，可還離著挺遠，就被男人斷然拒絕:

“酒味兒太嗆，你受不了。”

月底到了，女人從廠家結賬回來，興高采烈。——這一個月下來，她掙回了500塊錢。

她在廚房里忙碌，很快，飯桌上擺好了四盤菜。盡管都是些家常，卻也散發出陣陣香氣。瞥到墻角的塑料桶，她伸手拎到了桌上。又從櫥柜里取出一把酒壺，準備把酒給男人提前溫上。——今天，讓他在家也喝上兩盅。

她將桶微微傾斜，開始向酒壺里倒酒，可很快就皺起了眉頭。——這酒，怎么一點味道都沒有呢?她索性用舌頭在桶口使勁舔了一下，頓時，明白了……

男人推開家門，見擺著豐盛飯菜的桌上立著的酒壺，紅了臉，用眼角偷偷去看女人。女人不動聲色:“兒子回來還早呢，你先喝上吧。”

男人忙把酒壺搶到手上，給自己滿滿倒了一盅。“今兒我心里高興，給我也倒一盅吧，我陪你喝會兒。”女人很努力地想讓自己保持平靜，可兩行淚水，終于控制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女人用袖管擦擦眼淚:“你讓我喝點兒吧，這酒好啊!”說著加重了語氣，“真的，我想喝。”

摘自《揚子晚報》2009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