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國共大決戰進入第3個年頭,國民黨軍隊丟城失地,節節敗退,南京政府已呈大廈將傾之勢。全國范圍內新的革命高潮即將到來,中共中央于1948年4月30日發布了“紀念‘五一’勞動節口號”,其中第五條號召:“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及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
5月初,中共中央發出《關于邀請各民主黨派代表來解放區協商召開新政協問題的指示》。
在醞釀黨外人士參加新政協人選時,毛澤東說:“新政協缺了孫夫人不行。”
身為孫中山先生的夫人,宋慶齡被尊為“國母”,其地位和名望別人無法相比。自第一次國共合作開始,宋慶齡一直是中國共產黨的親密朋友,給予了中共有力的道義支持和大量的物資援助。所以,中共領袖們一致認為,如果新政協少了宋慶齡的身影,無疑是很大的缺憾。
1949年1月19日,已移駐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辦公的毛澤東,與周恩來聯名致電上海的宋慶齡,邀請她北上解放區,參加即將召開的新政治協商會議:
慶齡先生:
中國革命勝利的形勢已使反動派瀕臨死亡的末日,滬上環境如何,至所系念。新的政治協商會議將在華北召開,中國人民革命歷經艱辛,中山先生遺志迄今始告實現,至祈先生命駕北來,參加此一人民歷史偉大的事業,并對如何建設新中國予以指導。至于如何由滬北上,已告夢醒與漢年、仲華切商,總期以安全為第一。謹電致意,佇盼回音。
毛澤東 周恩來
當時,解放大軍飲馬長江北岸,國民黨軍做垂死掙扎,白色恐怖更加厲害。宋慶齡處在國民黨特務的監視之中,連座車也被特務偷走,她不得不變更住所,隨身攜帶手槍以防萬一。
為確保宋慶齡北上的絕對安全,毛澤東、周恩來頗費心思,先將電報發給在香港的華南局領導人潘漢年,由廖夢醒(宋慶齡的英文秘書)譯成英文,并寫上附言,再派金仲華(宋慶齡在香港創辦的保衛中國同盟的執行委員)前往上海,面交宋慶齡。
毛澤東、周恩來特地叮囑潘漢年:“第一必須秘密而且不能冒失;第二必須孫夫人完全同意,不能稍涉勉強。如有危險,寧可不動。”
電報順利送達宋慶齡處,她頗受感動,卻以身體上的原因婉言辭謝,于2月20日復函毛澤東等中共領袖:
親愛的朋友們:
請接受我對你們極友善的來信之深厚的感謝。我非常抱歉,由于有炎癥及血壓高,正在診治中,不克即時成行,但我的精神是永遠跟隨著你們的事業。我深信,在你們英勇、智慧的領導下,這一章歷史——那是早已開始了,不幸于23年前被阻——將于最近將來光榮地完成。
謹致
敬禮
宋慶齡
宋慶齡還托金仲華給毛澤東帶口信:敬悉偉大的主席和全黨同志對我的關注,至為感謝。經長時間考慮,確認一動不如一靜,我將在上海迎接解放,和諸公見面。根據我的預計,蔣介石是無可奈何我的,請勿念。
(二)
1949年4月21日午夜,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23日攻克南京,5月25日解放大上海。6月15日,中共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議在北平舉行,按預定計劃,將于9月下旬召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
建立新中國指日可待,而宋慶齡仍在上海。6月19日,毛澤東親筆給宋慶齡寫了邀請信:
慶齡先生:
重慶違教,忽近四年。仰望之誠,與日俱積。茲者全國革命勝利在即,建設大計,亟待商籌,特派鄧穎超同志趨前致候,專誠歡迎先生北上。敬希命駕蒞平,以便就近請教,至祈勿卻為盼!
專此。敬頌
大安!
毛澤東
1949年6月19日
兩天后,周恩來也寫信熱情邀請宋慶齡:
慶齡先生:
滬濱告別,瞬近三年,每當蔣賊肆虐之際,輒以先生安全為念。今幸解放迅速,先生從此永脫險境,誠人民之大喜,私心亦為之大慰。現全國勝利在即,新中國建設有待于先生指教者正多,敢借穎超專誠迎迓之便,謹陳渴望先生北上之情。敬希早日命駕,實為至幸。
敬頌
大安!
周恩來
1949年6月21日
6月25日,鄧穎超帶著毛澤東和周恩來的這兩封信,與從香港到北平來的廖夢醒一起南下上海。廖夢醒是毛澤東點名讓其隨鄧穎超去上海的,因為她曾長期在宋慶齡身邊工作,深得其信任,有助于勸說宋慶齡北上。
鄧穎超到上海后,讓廖夢醒“打前站”試探。廖夢醒來到林森中路1803號(今淮海中路1843號)宋慶齡寓所,問候過后,道出了鄧穎超與自己來滬的目的,并說:“鄧大姐是毛主席派來的,她是代表周恩來副主席來接您的。”
宋慶齡神情中帶有憂傷,說:“記得當年孫先生在北平病重時曾對我說,‘余相信余之勇氣必能戰勝此病,決無危險。’可是最終還是被病魔奪去了生命,自后一提到北平,我就感到傷心。”
廖夢醒勸慰道:“新中國快要建立了,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聯俄、聯共、扶助農工)實現了。北平將成為新中國的首都,不再是舊時的北平了,夫人不要辜負了毛主席等中共領袖的殷切期望。”
宋慶齡沉吟片刻,說:“讓我想想好嗎?”
廖夢醒從宋慶齡寓所出來,立即前去向鄧穎超匯報:“請孫夫人赴北平似有希望。”
兩天后,廖夢醒再次赴宋宅勸說。言談間,宋慶齡對毛澤東、周恩來的再三懇切邀請頗有盛情難卻之感,仍表示:“讓我再考慮考慮。”
當天晚上,宋慶齡宴請鄧穎超,態度十分熱情。鄧穎超感覺邀請她北上或有可能,但為謹慎起見,只是問候她的生活起居,敘談上海解放后的新氣象。交談中,鄧穎超知道宋慶齡身體欠佳,正在忍受蕁麻疹、腸胃病、神經痛、高血壓等折磨。
宴會結束后,鄧穎超發電報向毛澤東報告說,根據孫夫人的病情,乘火車到北平確有困難,似應暫緩長途旅行。
6月30日,鄧穎超在廖夢醒的陪同下,登門拜訪宋慶齡,致送了毛澤東、周恩來的邀請信。
展開信箋,字里行間充滿了敬仰、器重、期待之情,宋慶齡深受感動,神色凝重地說:“感謝潤芝、恩來的熱誠邀請。北平是我最傷心的地方,我怕到那里去……”
鄧穎超明白宋慶齡心中的隱痛,說:“北平已回到了人民手里,已是舊貌換了新顏,希望孫夫人再考慮考慮。”
宋慶齡終于點了點頭:“個人情感事小,籌建新中國事大,接受潤芝、恩來的邀請,擇日去北平。”
7月1日,周恩來代表中央回電鄧穎超,電報中特別叮囑關心宋慶齡的病痛,請上海鐵路管理局備頭等臥車直開南京,然后再換臥車,由浦口直開北平,并附餐車,大約三天可達。宋慶齡得知此事后,十分感激。
7月9日,周恩來以中央名義給鄧穎超發去電報:在滬如能養病,可留候夫人同來。
此后一個多月時間里,宋慶齡由鄧穎超陪同,應邀參加了多次社會活動。在華東局和上海市委舉辦的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28周年紀念大會上,鄧穎超代宋慶齡宣讀了《向共產黨致敬》的祝辭;上海各界紀念“七七事變”12周年、慶祝全國解放的大會上,宋慶齡發表了題為“帝國主義,滾開吧!否則將與反動派同歸于盡”的講話……
毛澤東看到宋慶齡同意北上的報告后,欣慰地說:“鄧穎超的上海之行,出色地完成了中央交付的任務。”他隨即下達指示,安置好宋慶齡在北平的寓所。
周恩來親自為宋慶齡物色在北平的住房,他知道宋慶齡長期生活在西式建筑中,所以選定了東單方巾巷44號(后因建新火車站于1959年拆除)。這是一棟花園洋房,上下兩層,小巧玲瓏。
7月18日,周恩來致電上海,要鄧穎超征詢宋慶齡意見,愿以何單位推選為新政協代表。
宋慶齡表示自己身體欠佳,不能參加團體的業務,也不愿加入任何團體,只愿以個人旁聽的資格列席新政協會議。
鄧穎超想到宋慶齡出席新政協,應該有個適當的地位,便向她建議,將她列入特邀代表名單中。宋慶齡欣然接受:“就請你們替我考慮吧,你們覺得怎樣好,就怎樣辦。”
毛澤東與周恩來也同意了鄧穎超的建議。
(三)
8月26日,宋慶齡在鄧穎超、廖夢醒陪同下,從上海登車出發。
毛澤東得到宋慶齡啟程的消息后,翻看日歷,計算火車到達的時間。周恩來建議說:“主席,孫夫人這次能來參加新政協很不容易,主席能否親去車站迎接?”毛澤東點點頭:“孫夫人是一位杰出人物,中國婦女的典型代表,她能與蔣介石決裂,同中國共產黨合作,實屬不易。我去車站迎接,也是應該的。”
8月28日下午3點,毛澤東一改往常的起居習慣,去火車站迎接宋慶齡。到車站迎接宋慶齡的還有朱德、周恩來、劉少奇、林伯渠、董必武等中共領導人,以及先期到達北平的民主人士李濟深、沈鈞儒、郭沫若、柳亞子等50余人。
宋慶齡乘坐的火車到站還有一段時間,大家勸毛澤東到休息室休息一會兒,他卻執意不肯,不時朝著火車進站的方向翹首盼望。
4點15分,宋慶齡乘坐的列車緩緩進站。火車剛停住,毛澤東就走上車廂,把手伸向宋慶齡:“歡迎您,孫夫人,一路辛苦了,非常歡迎您來和我們一起籌建新中國。”
宋慶齡在列車進站時,就已發現了高規格的歡迎陣容,毛澤東上車來迎接,也出乎她的意料。她緊緊握住毛澤東的手:“感謝你們的熱情邀請,向你們祝賀,祝賀中國共產黨在您的領導下取得了偉大成就。”
周恩來跟著迎上前去,向宋慶齡握手問好,宋慶齡高興地說:“感謝恩來派你的夫人來接我。”周恩來微笑著說:“歡迎孫夫人來和我們一起領導新中國的建設。”隨后,朱德等黨內外領袖與宋慶齡握手相見,表示熱情歡迎。
宋慶齡由周恩來、鄧穎超、何香凝(國民黨元老廖仲愷的夫人、廖夢醒的母親)陪同,前往寓所休息。毛澤東等她走遠后,方才離去。
當天晚上,毛澤東設宴為宋慶齡接風洗塵,朱德、周恩來、劉少奇等作陪。
中共領袖們與“國母”暢談國事,敘話別后之情、重逢之喜,又充滿信心展望未來,洋溢著歡聲笑語。
9月21日至30日,宋慶齡作為無黨派人士,出席了在北平舉行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并在會上發表講話,贊頌“這是一個歷史的躍進,一個建設的巨力,一個新中國的誕生!我們達到今天的歷史地位,是由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會上,她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
10月1日,宋慶齡登上天安門城樓,參加了新中國的開國大典。
(壓題圖:毛澤東、周恩來與宋慶齡在一起)
(責編 王 容)